老嫗又指往生海邊言道:“往生海可大可小,待海子小時,可尋得進入宓城之道路。”不想老嫗言畢,天色大變,狂風驟起,瀚海之上,電閃雷鳴,豪雨如注,老嫗竟為雷擊而亡!全軍大駭,帝師亦驚懼!片刻,往生海暴漲,方圓幾成澤國,臣與帝師及全軍命懸旦夕之間,軍心大亂,軍士四散奔逃,溺死,踐踏無數,若此時党項來襲,我命必休矣!帝師於風雨中大呼曰:“諸軍勿亂!死生有命,聚於高處,我將誦經護佑諸軍!”
大軍退之高處,水亦高漲,大軍猶困於孤島之上矣!全軍驚駭,帝師不為所動,端坐高丘之上,閉目誦經,誦經之聲,傳之數里,水至前軍之處,全軍皆謂此番必死矣!誰想少頃水面不升反降,全軍無不倒地跪謝我佛顯靈,救大軍於傾覆之時!誦經之聲,響徹瀚海,感天動地。片刻之後,雨過天晴,濃霧散去,使得親見往生海之真容,水面遼闊,碧波盪漾,不見邊際!
水面稍退,諸將欲領軍回撤,帝師言道:“我得佛祖點化,破宓城就在今日!”諸軍存疑,少頃,果如老嫗所說,水面急降,通宓城之道顯露,我軍疾馳,見綠洲之中果有大城,廟宇巍峨,金碧輝煌,不似人間!綠洲亦兇險,我軍折損數百將士,始至宓城下,党項雖已式微,然託堅城據守不出,奈何?
又一日晨,大霧突降,宓城為濃霧所隱,不得見也!諸軍疑懼党項乘霧來襲,皆謂佛祖庇佑党項,宓城不可得也!帝師卻道:“此霧乃佛祖顯靈,正助我破城!”於是,帝師簡精壯之軍士十餘人,覓暗門而入,宓城遂破!
帝師嚴令軍士勿濫殺,勿搶掠,然城破之時,宓城之党項男力戰求死,女皆自裁而亡,一時血流成河,隗蘷百餘,兇殘之物,帝師以佛理化之。是夜,城中火起,帝師疑懼,命諸軍退出,諸軍爭財貨,死者眾。
嗣後,帝師命諸軍駐於往生海邊,搜殮蒙古,党項屍骨築城,以度亡魂!當此之時,諸軍恐懼,皆曰:“兇險之地,不宜久留。”帝師曰:“勿懼,我亦在此,我將每日誦經,超度亡魂,爾等定然無恙。”帝師見諸軍仍疑,又曰:“我見宓城周圍屍骨露野,數十年將軍不得入土,此役我軍損失頗多,党項幾至覆滅,若使兩軍諸將士沉屍荒野,我輩之罪也!與佛理亦不符,恐佛祖怪罪,暴死不得善終也!”諸軍疑懼遂消,一月壇城乃成!一月間,往生海碧空萬里,風和日麗,不見一絲兇險之象,及工成,大軍回師,谷中陰風又起,鬼哭狼嚎,諸軍士皆言帝師神人,必菩薩化身。
我大元天下歸心,富有萬方,四海八荒,無不賓服,奈何一小小宓城乎?此役,大漢英明,將士用命,帝師猶臨危不亂,屢獻奇謀,率軍破城,首功也!我不如也;前者,帝師築壇城,曾暗語我曰:“此城有大玄機也!”我問是何玄機,帝師笑而不語,吾愚鈍實不知也!又者,我欲著書,記此次征戰之事,以示後人,以備錄國史之用,帝師又曰:“不可,恐有人據此城生變!若記,可刻石以感恩並記功,立於往生海之側。”於是乃有此碑。
大元至元九年秋八月二十一日光祿大夫 太保 中書令劉秉忠書
3
唐風翻譯完碑上面洋洋灑灑數千字,倒吸了一口氣,“這真是一篇重要的碑文,記錄了一段我們從不知道的隱秘歷史,這本身就是很重要的發現。而記錄的這段隱秘歷史,對我們找到瀚海宓城,破解它的秘密又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你能肯定這篇碑文上寫的東西可靠嗎?”韓江質疑道。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一來這篇碑文刻在這麼隱秘的地方,不會有多少人看到,刻碑之人沒有必要隱藏什麼;二來寫這篇文章的人是劉秉忠,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劉秉忠是誰?”韓江又問道。
“劉秉忠是忽必烈的丞相,是忽必烈早期的第一重臣,他為忽必烈出謀劃策,並謀劃奠定了元朝的各種典章制度,所以我看這篇碑文時,先看到後面劉秉忠的落款時,就非常吃驚,想不到在這荒涼險惡之地,竟然會出現一塊燒錄劉秉忠文章的碑!再一讀開頭就更讓人吃驚了,裡面不但是劉秉忠的自述,還提到了忽必烈和帝師!”
“是啊,我一直想問你,這滿篇的‘帝師’是誰?”梁媛好奇地問。
“帝師就是我們看到的這種文字的創立者。”
“你是說八思巴?”
“還能是誰?根據碑刻年代顯示,那時候八思巴剛剛被忽必烈加封為帝師,所以這裡所指的帝師當然是八思巴。”
“這麼多大人物都來過這裡,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梁媛似乎聽明白了碑上的一些內容。
唐風點點頭,“是的,更讓吃驚的就是這些大人物居然都來到了這裡。我之前說過成吉思汗在征討西夏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裡,並還被宓城的党項人所襲,墜馬受傷,沒想到幾十年後,宓城頑強的党項人又引來了成吉思汗的孫子忽必烈。碑文第一段就提到了事情的起因,忽必烈因為千戶鎮被屠,十分震怒,想要御駕親征,先是被群臣諫阻,第二年,宓城的党項人又襲擾附近州縣,於是,忽必烈親率三萬怯薛軍,會合其它各路大軍十萬人來攻宓城,帝師八思巴和劉秉忠也一同隨扈左右。這段記載印證了我們之前在千戶鎮的判斷,也印證了嵬名大叔對我們提到的古老傳說,宓城的党項人在西夏滅亡後,仍然依託這裡的有利地形與蒙古大軍周旋了幾十年,直到忽必烈時期,終被蒙古大軍所滅。但是這段記載又讓我產生了兩個疑惑,第一個疑惑是我從未有看到過史書有記載忽必烈曾親率大軍征討党項,當時他正忙於統一天下的戰爭,怎麼會有大半年御駕親征這裡?”
“我想正是因為忽必烈要開始統一天下的戰爭,所以必須先解決宓城的党項人,以防背後生變!”梁媛推斷道。
“很有這種可能。第二個疑惑這裡是我們進入沙漠戈壁後第一次看到了‘宓城’這兩個字,也是除了玉插屏外,第一次在古代文獻上看到‘宓城’這個稱呼,你們還記得耶律楚材的卷子嗎?”
“當然記得!卷子上記載耶律楚材誤入宓城,他當時好像……好像並沒有稱呼那座城市為‘宓城’?!”梁媛回憶道。
“是的,不知什麼原因,耶律楚材只稱呼他看到的那座城市為‘大城’,我想他當時可能並不知道這座城市的真正名字。”
“而到了忽必烈時期,蒙古人已經知道了瀚海中的那座城市叫‘宓城’!”
“唐風,這個‘宓城’是什麼意思?我一直不太明白?”馬卡羅夫忽然問道。
於是,唐風解釋說:“這是個很古老的文字,‘宓’指党項民族最早起源於遙遠,康靜的地方,我想党項人將沙漠中的這座古城命名為‘宓城’,可能是有某種特殊的含義,不過,這個特殊含義我現在還說不好。”
唐風又接著說道:“從碑文第二段開始,記載的就是蒙古大軍征討宓城的具體過程,難能可貴的是,劉秉忠把整個戰爭的過程寫的非常具體,使我們今天能夠得知當年的情形。第二段一開頭,‘四月,大軍至黑城,一敗宓城之党項。’就讓我吃了一驚,四月當忽必烈大軍到達瀚海的時候,第一戰他們擊敗了党項人,讓我吃驚的是他們這一仗的地點竟然是黑城。”
“就是科茲諾夫發現的黑水城?”葉蓮娜問道。
“嗯,就是黑水城,黑水城在元代一直被使用,並作為管理這片區域的首府,但是黑城離我們要找的宓城應該有數百里的距離,宓城的党項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長途奔襲,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與忽必烈大軍激戰?”
“困獸猶鬥罷了,因為後來那個老嫗吐露了實情!”韓江道。
“即便如此,宓城党項人的勇氣也是超乎我想象的。接著五月初,忽必烈大軍進軍至九里堡等處,有流言在軍中傳播,以至軍士恐懼不敢向前?我想肯定是關於宓城和那兒党項人的種種可怕傳說,也許當年蒙古大軍聽到的傳說和我們聽到的很像。”
“這也許是党項人的心理戰!”韓江道。
“很有這種可能。總之,最後忽必烈震怒,強命大軍進軍,在千戶鎮外再次被党項人偷襲,忽必烈大軍大敗,幸虧怯薛軍將士拼死將忽必烈救出,才使忽必烈躲過了一劫,否則歷史就真要改寫。不過,這段記載最讓我震驚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句‘宓城之党項果驍勇異常,並善驅使隗蘷等兇獸,我軍大潰,大汗險為兇獸所害,’……”唐風說到這時,停了下來,環視眾人,他的眼中寫滿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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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濃濃的霧氣中,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梁媛先打破了沉默,“這個‘隗……隗蘷是什麼東東?’”
唐風把頭扭向一邊,看著平靜的水面,喃喃道:“我想這個東西就是我們見到的那具不明骨骸。”
“一種能把人掏空撕碎的兇獸!”韓江停了一下,又說道:“看來當年宓城的党項人馴養了這種兇獸,並將它用在戰爭中,千戶鎮屠城,和這次戰役党項人都使用了隗蘷,把蒙古大軍打得大敗。”
“一定是這樣,這種兇獸還險些要了忽必烈的命!忽必烈雖然得救,但顯然被這種兇獸驚嚇了,以至於患了病,二十日才痊癒,雖然碑文中劉秉忠只說是‘小疾’,但我想劉秉忠這是為尊者諱,什麼小疾要二十日才好?忽必烈一定是得了一場大病,那麼反過來講,什麼兇獸能讓見多識廣,威震天下的忽必烈嚇到呢?這個‘隗蘷’看來確實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唐風說道。
馬卡羅夫點點頭,“從我對那具骨骸的推斷,不難看出,這個隗蘷一定是個相貌兇惡,力大無窮,動作敏捷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