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真的就這麼結束了麼?
劇烈的灼痛包裹全身,血泊、烈火、殘屍,一幕幕可怕的畫面從我眼前閃過,慘死的眾人齊聚到了我的面前,他們伸著手,似想來拉我,嘴裡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所見,是一個斑駁且破敗的木樑屋頂,有些眼熟,但我卻始終想不出在哪見過。
我想起身,可剛一動,全身上下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疼得我幾乎暈厥過去,我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纏滿了繃帶,就連臉上也沒落下空當,裹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了鼻子眼睛還有嘴巴。
緩了好一會兒後,我才完全清醒過來,腦海裡首先想到的便是我燒船的一幕。
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沒死?
我茫然的看著屋頂,全身火辣辣的疼,一動不能動,心裡更是疑惑到了極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腳傳來吱呀一聲,門開了,緊接著一連串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了我跟前。
我無法轉動脖子,看不見那人長什麼樣,直到她湊到了我面前,我才看清了她的臉,心裡不由一驚,暗歎好漂亮的女人,這張臉就算比起我見過的那兩條人魚也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然而不知為什麼,我總覺著眼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彆扭,而且還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呀,你醒了?”漂亮的女人正端著碗,似乎準備餵我吃東西,見我睜著眼睛,一臉驚喜的捂住了小嘴。
她長得本就美豔動人,這副姿態下,立馬就讓我看呆了,同時心底裡的那種熟悉感也就越強烈了。
我掙扎著想起身,卻被她的纖纖玉手給壓下了,她聲音輕柔的叫我別動,然後給我喂東西。
那碗裡裝著稀粥,她一邊餵我一邊告訴我這是在吐司凼,三天前她在水葫窪裡發現了我,當時我渾身都被燒傷了,她就把我帶了回來,包紮了傷口,聽完後,我沉默了。
也許是醫生等人的死對我的打擊太大,讓我的心變得冰冷,眼前的女人雖然美麗溫柔,可我卻沒有和她搭一句話,她問我問題,和我說話,我都保持了沉默。
她有些失望,在餵我吃完了東西后,起身準備離開,也許是她的魅力太大,看著她失望的樣子,我冰冷的心竟鬆動了一些,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她微微一愣,隨即驚喜的看向我:“呀,你終於說話了,我叫蘇瑾,你也可以叫我‘蘭’,那是我的小名。”
說完,她似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問:“那個,你叫什麼呀?”
在聽到她說出的這兩個名字的瞬間,我完全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瑾,蘭,這兩個名字對於我的意義,沒有人能夠理解。蘇瑾就不用說了,這一次我所經歷的打擊,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個蘇瑾導致的,或許叫她張靈瑾,要更加準確。
至於蘭,在耶嶺的時候為了救我,這個善良單純的小姑娘犧牲了自己,已經快成為山之精靈的她早已脫離了鬼的範疇,可為了我,她幾乎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直到現在還躺在道士給我的養魂瓶裡。
眼前這個女孩竟然將這兩個名字全佔了,這莫非是巧合?
我再度打量了眼前的蘇瑾一眼,她的美絲毫不亞於蘭,但卻並沒有半分蘭的影子,而她的年齡無論怎麼看,最多也不過二十歲,絕無可能是我知道的那個蘇瑾。
見我盯著她不說話,蘇瑾的臉更紅了。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震驚,告訴了她我的名字,不過我習慣了記者這個外號,每每想起,腦海裡便不由自主的浮現道士等人叫我記者時的情形,鼻子便是一酸。
於是,我便讓蘇瑾叫我記者,算是保留下一絲對於逝者的懷念吧!
……
之後的日子裡,我一直在養傷,全身超大面積的燒傷基本沒有恢復如初的希望,直到兩個多月後,我身上的繃帶被拆開,已然不復從前的模樣。
站在水葫窪前,我愣愣的看著水面倒映出的那張滿是傷疤的已近乎毀容的臉,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可真當面臨現實之際,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我便可以走動了,每天我都會按時來到水葫窪前,眺望銀魚溝上游,吐司凼深處,緬懷那些因我而死的親人和朋友。
此刻,看著水裡那副近乎怪物的尊容,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悲涼,即使活下來,又有什麼用呢,與其揹負著悔恨如此苟活餘生,還不如痛痛快快死去,去到那黃泉尋找曾今並肩歷險的同伴。
輕生的念頭一旦滋生,便一發不可收拾,我閉上了眼睛,心裡默唸著逝者的名字,毫不猶豫的邁步跨向了水中。
突然,一隻細膩溫潤的小手拉住了我,那力道之大簡直讓人稱奇。
求死不得,我最終被拉回了岸上,幾乎同時,一道嬌小的身影鑽進了我的懷中,死死的抱住了我,哭得梨花帶雨。
看著懷中已哭成了淚人的蘇瑾,我心中頓時一痛。這兩個月來的朝夕呵護照料,蘇瑾的善良和天真早已融化了我心裡的堅冰,我愛上了她,而她也喜歡上了我。
然而,以我現在這副尊容,如何能配得上她?
蘇瑾哭泣著,緊抱著我,無需言語,這便是最好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