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因為“壇宮”,因為寧衛民,京城美術紅燈廠的氣象也和過去大不一樣了。
自打去年賣掉了庫存積壓,又從“壇宮”處獲得了明年的大量宮燈訂單。
宮燈廠的書記胡寬富,廠長許平治,非但不用再躲報銷醫藥費的職工,也不用再喝兩塊二一斤的“花三角”了。
終於過上了他們夢寐以求,能喝上七塊錢一斤“福利茶”的好日子。
另外,參加“壇宮”的開業慶典,還讓他們發現寧衛民不惜血本的搞室內裝飾,從那些美院師生們的手繪壁畫中感悟到了新的商機。
於是打吃過那頓飯之後,從1983年的9月份開始,他們就瞄準了已經排上日程的“北神廚”裝修工程,開始嘗試著的恢復本廠已經放棄了十幾年的牆紙壁畫業務。
說起京城的牆紙壁畫,最早產生於二十世紀初期。
當年是專門經營宮燈、紗燈、字畫,設立在正陽門外廊坊頭條的文盛齋燈扇畫店,最先發現了洋人喜歡用繪著各種圖案的牆紙裝貼客廳、臥室的習慣。
才請畫工參照我國傳統繪畫風格及藝術特點,所創制出來的。
文盛齋的牆紙壁畫與一般西洋牆紙最大的區別,就是在造價便宜、張貼方便、撤換容易的特點上,繼承了我國傳統繪畫風格。
像最早參與壁畫設計繪製者,既有清如意館供奉吳仲三,也有寇雙壽這樣的民間知名畫工。
劉師傅做了一輩子飯菜了。
尤其職業生涯後二十年,他一直乾的就是瑞賓樓的頭灶。
別看退休的時候,勤行還沒有推行廚師等級,小飯館裡的劉師傅連個正式職稱都沒有。
但老爺子這手藝的成色,卻絕對比三十年後的烹飪大師高多了。
因為三十年後的大師,都是口頭經濟下誕生的大師,會吹比會做更重要。
寫文章,當評委,一個比一個能個兒。
可真讓他們來做一道,水平也就一般般了。
甚至為了藏拙或是擺譜。
這些大師們自己都很少去動手做,得指使徒弟才有顯得派。
可劉師傅不一樣啊,他的手藝是在從學徒開始,於師父的棍棒下一招一式練就的。
也是他用自己一輩子的時光和灶火磨礪出來的。
他是在用一輩子積累的經驗,去一絲不苟地給邊家的親朋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式。
這樣的手藝不但融入了血肉裡,也幾乎成了他做人的一種信念。
那就是,該怎麼著就得怎麼著,不打丁點兒折扣。
別的也甭說了,老爺子只要應了人,就必得親力親為上灶,這就叫信義。
再看看他帶來的這倆徒弟,又能看出嚴謹來。
因為別看年輕的一個已經是瑞賓樓的二灶了,在店裡是什麼菜都能做。
可跟著劉師傅打下手,卻只配蒸饅頭,做主食的。
另一個呢,多學了五年。
如今調到了都一處上班,乾的一樣是二灶,職稱也定了高階。
可那也只有做蒸菜和湯菜的權力,不能碰小炒兒。
這就是老年間的規矩,手藝的火候師父嚴格把關。
說你不行,就真不行呢。
那不妨想想看,這樣的匠人態度,所做的宴席,吃在嘴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吧?
事實證明,舌頭騙不了人,長著舌頭的客人們也沒有不識貨的。
無論每桌,上的菜很快便被客人一掃而光。
於是在邊大爺和康術德的懇求下,劉師傅不得不臨時答應,再給每桌加了兩道菜。
一個是拔絲土豆,另一個就是油渣小白菜了,不為別的,用料好找啊。
可就這,最後一樣沒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