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交代給你的事情麼?”
阿隨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附在她的耳邊,道:
“找到他,你們一起好好活著,就……就……做一個平凡快樂的升斗小民吧。嗯?”
阿隨哭的透不過氣來,我卻已經說話說得累了。我倒在枕頭上,閉上眼睛,低聲道:
“我真想陵陽啊!”
人的生命真是奇怪,有時候是那麼的脆弱,有時候卻又堅韌如絲。我的性命明明已經像是風雨中的一線蛛絲眼看就要隨風而逝,卻又偏偏吊著這一口氣,硬要熬得油盡燈枯才罷。
在幾番的昏迷過後,我的神志竟然又清醒了些。阿隨和鴉奴喜出望外,似乎又看到了一線希望。我自己心裡明白,我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這一日我依然在半昏半醒之間徘徊,卻聽到阿隨在門口和人爭執的聲音。阿隨的語氣冰冷強硬:
“左夫人,公主不想見你,你走吧!”
來人發出一聲冷笑:
“你不過是個下人,也攔的住我麼?”
我不願意阿隨為了我再惹麻煩,用眼神向守在床邊的鴉奴微微地示意。鴉奴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便走進了一人。
她的確很美。烏黑的頭髮高高挽起雲髻,簪金飾寶,一朵盛開的紅色牡丹簪在髻邊,更顯得富貴。彩繡輝煌,肌膚豐腴,眉目顧盼之間風情萬種。寵冠後宮的左夫人,原本也當得起這番氣派。看她今日的豐豔,誰能想得到當年她曾個秀骨姍姍,以纖弱文雅為人所知的美人?
珠光寶氣的左夫人站在我的寢殿中,微微地蹙了蹙眉,似乎這裡的寒陋玷辱了她的尊貴。她看著我,唇角微微帶著笑意,道:
“姐姐,我來送一送你。”
我實在不願再和她多言,低低道:
“我已經油盡燈枯,你儘可以安心了。”
她粲然一笑,道:
“我的確安心了。”
我嘆息了一聲,道:
“其實,你又何必多此一舉?我本來也沒有多少日子了,你實在不應該再讓孫太醫費心。”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瞬間卻又坦然,道:
“我等不得了。”
她如此坦白,我竟然微弱地笑了一笑,道:
“也好,也好。你果真心狠手辣,的確是該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嬌豔的臉上竟然瞬間掠過了凌厲的殺氣,怨恨、惡毒、憤怒在她眼神中交織,讓她美麗的臉瞬間變得可怖。她一步搶到我的面前,冷聲道:
“不,若論惡毒,誰又能比的了姐姐你?害死了自己的父兄,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又要殺死自己的丈夫。姐姐這樣的人,天底下怕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來。”
我的心陡地重重一跳,卻又驟然衰弱下去。我只覺得眼簾沉重地想要闔上,夢囈般道:
“你說的……都對。這下,我們……扯平了……”
我輕飄飄的似在雲朵中一般,又像是落入到一個柔軟的幻夢裡。病體的疼痛奇異地消失了,我的身體得到了極度的自由。
耳邊似乎是阿隨和鴉奴急急呼喚的聲音。
我極力睜開眼想看一看,想告訴她們我的病好了,再也不痛了。
恍惚中一道玄色的身影撲到我的床前,黑色的袍腳中閃出明黃的顏色。這人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我,而我再也支撐不住地閉上了雙眼。
往昔的一切像是浮光掠影,一一在我意識中閃過,又一一消散。在最後的剎那,我終於得到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