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一層薄薄的氣泡表層,覆蓋在道觀的上頭,攔住了所有的雲氣,從遠處看,此間高峰雲海都像是玻璃球中渺小的景色,但置身其間,便只覺蒼山如海,天高雲闊。
寧長久看著與記憶中一致的風景,時不時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若一切都已推倒重來,那前世的經歷還算不算真實呢?
庭院開滿雪白花朵的樹下,司命推著輪椅,與寧長久一同立在斑駁的光中,看著那個小石桌。
明明還是數十天前的夢,如今回憶,卻總覺得隔了很多年。
“你說……我們算不算是師尊的二代弟子。”司命問道。
寧長久道:“不管是幾代,反正你排在我後面。”
司命嗤笑道:“你從一代降格為了二代,還覺得很驕傲?”
寧長久也微哂道:“我也沒想到,你對於自己念念不忘的心魔,叛變得這般快。”
司命輕輕嘆了口氣,忽地眯眼微笑,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對待自己的心魔?”
寧長久慫恿道:“應該闖入殿中,真正直面師尊,而不是隔霧看花。”
司命芊芊玉指柔和地搭在寧長久的肩上,聲色婉約,暗藏殺機:“我看……是你想一睹你師尊的真容吧?”
寧長久反問:“你不想嗎?”
司命一想到自己當初瞥了師尊一眼,便鑄成了七百年難滅之心魔,心中不由翻騰起憤懣與羞恥感,她立刻將這種情緒遷怒給了寧長久,道:“總在我面前提其他女子,你當我是沒有火氣的泥菩薩,哼,心魔一事,我是一定要斬的,但別忘了,我可有兩個心魔呢,我先拿你這魔頭開刀!”
說著,司命紅唇緊抿,纖細的手指輕輕勾起,做打板慄狀。
寧長久連忙道:“莫驚擾了師尊休息。”
司命看了一眼蓮池之後,芳草掩映的神殿,暫壓下了怒火,忽地微笑道:“哼,回去有你好看的。”
暮色四合,絳紅色的落日籠罩山野,司命陪著寧長久看了一會兒池中的魚兒,推著他回到了房間裡。
司命取來了小秤,將藥材按量稱好,纖毫不差之後,再將師尊贈予的方子取出來,認真地讀了兩遍,才開始煮藥。
其間,大師姐與二師兄前來探望了寧長久。
先來的是二師兄。
二師兄揹著紅漆木鞘的古刀,一襲泛白青衣,看著很是隨和落拓。
司命聽說過二師兄的傳說,據說當初趙襄兒於九靈臺陷入危難之際,最後出刀解圍的,便是這位二師兄。所以……司命對於他的觀感並不好。
二師兄來探望小師弟,倒是帶足了東西。
“師弟皇城一別,算來也是多年,修道路上未能照看,是師兄之過啊。”二師兄笑道。
寧長久很有禮貌,道:“師兄於我與襄兒有救命大恩,當時師兄走得倉促,還未來得及謝過,今日我便代自己與襄兒一道謝過師兄了。”
二師兄點頭道:“是啊,當初九靈臺上,你與趙襄兒那丫頭真是感人至深,當初我一看到你們啊,就感覺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想到如今真的修成正果了,不過那丫頭乖戾得很,在內的時候,師弟沒少被欺負吧?”
司命半歪著腦袋,一手託著自己的左腮,一手默默扇著爐火,火光照不熱清冷的面頰。
寧長久悄悄看著雪瓷,面不改色道:“不會的,弟子的道侶皆是溫柔善良之人,況且弟子說一不二,襄兒不敢放肆的……”
司命扇得火星流竄。
二師兄欣慰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與趙襄兒之爭,也算得上是師尊與朱雀之爭了,可不能輸了。”
寧長久厚著臉皮道:“師弟向來戰無不勝。”
二師兄點頭,將他帶來的慰問品都帶給了寧長久。
一直忍氣吞聲的司命見到了那些東西,則徹底惱了。
“這是南溟的寒尾魚……”二師兄介紹道。
“不行!”司命斷然道:“長久傷口未痊癒,吃不得魚肉,何況海中的東西。”
二師兄又取出了一罈酒,道:“這是仙藤花釀,本來只打算釀二十年,你師姐埋忘了,不小心釀了兩百年,很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