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寧映雪這樣一個女院長在門外,李扶搖想要進藏書閣本來就沒有半點阻礙,這座仙岩書院的藏書閣,其實說不上什麼戒備森嚴,只有兩個中年讀書人守在一樓,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兩人只是為了登記書籍外借的執事,李扶搖走進藏書閣,那兩人並未如何去詢問,只是其中一位站起身來,行過禮之後,輕聲笑道:“李先生,這藏書閣一樓是一些聖人文章,典籍。以及一些書院歷代讀書人的詩文遊記,二樓便是一些入門術法,都說不上高深,三樓的是重中之重,李先生去幾樓,都不會有人阻攔,反正先生自己考慮,若是有什麼問題,隨時呼喊我們便是。”
李扶搖鄭重行禮:“有勞先生了。”
領過了一塊木牌之後,李扶搖徑直走向一樓的一排排書架,雖說身為洛陽城的來使,依著那位仙岩書院老祖的意思,都是能夠隨便一觀的,只不過李扶搖來藏書閣都只是臨時起意,並未想著要在這座書院裡學到些什麼東西,再說了,他身為劍士,即便是想在這藏書閣裡找到些什麼東西,大抵都不會如願,這三教修士對劍士的態度本來就算不上好,能在一座儒教正統書院裡找到些關於劍士的東西,難!
因此李扶搖並未有半點想過要上二樓或者是三樓的打算,只是在一樓的一排排書架旁走過之後,看著那些熟悉與不熟悉的名字,翻著一本本詩文遊記,最後他停在一本名為《山河記事》的古籍之前,拿起來之後乾脆便席地而坐,一頁頁翻開之後,便有些入神。
門外空地,寧映雪站在遠處,象徵著院長的木牌被她隨意掛在腰間,這位年紀尚淺,但身份已經足以說得上是老祖一人之下而已的女子雙手環胸,神情淡然。
在她身前,有個面容蒼老,看起來異常和藹的老人隨風而現。
老人一出現,便嘖嘖讚道:“寧丫頭,你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好了,領著一個小劍士往藏書閣跑不說,還一股腦把你那些事情都告訴他,真的是在山上憋壞了?真要憋壞了你告訴老祖一聲,老祖讓你和劉梅遠那小子一樣下山去遊歷一趟便是,只不過你下山便下山,可不要把他打了就說你是仙岩書院的院長,到時候山上亂成了一鍋粥,我這個糟老頭子可是沒那個精力去擺平,說半天也得要你自己再解決這種事。”
寧映雪眉頭一挑,“你今日這場講學看起來意猶未盡,虎頭蛇尾了?”
身為仙岩書院輩分最高,境界最深不可測的老人自然便是那個老祖。
仙岩老祖嘆了口氣,“那姓劉小王八蛋啊,下山惹出了事情不說,還沒敢認,沒敢認也就算了,知道了有個小劍士上山來了,還怕把他那些混賬事情給抖摟出來,之前還教唆著他那幾個傻子師弟去找這小傢伙麻煩,不過讓我給打斷了一條腿,就給扔在靜思閣裡了。”
寧映雪幸災樂禍說道:“我早說了,這些年他過得太舒坦了,惹下事情都覺著只要不是什麼大事就能讓書院替他擺平,這次惹下事端倒是清楚要是書院知道了,肯定會更慘,所以就藏著掖著。老祖,要是他這次不是拋妻棄子,你還能容他嗎?”
仙岩老祖沒有去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樂呵呵的說道:“你猜猜那小傢伙能不能翻到我故意給他放進去的那些玩意兒?”
寧映雪搖搖頭,“看他那樣子,明顯是連二樓都不願意上去,要是說去翻到那些東西,都不容易……”
說到這裡,寧映雪忽然一怔,“老祖你把那些東西放在了一樓?”
仙岩老祖笑著打機鋒,“他一個半隻腳踏進去青絲境的劍士,要是在我們仙岩書院踏進了那個境界,你說說,是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寧映雪皺著眉頭,一時之間並沒有說話。
仙岩老祖也不急,只是望著藏書閣那邊,笑道:“學宮啊學宮,現在是個什麼光景,你還不知道?一團亂麻,亂七八糟,蘇夜和那個老頭子想著要把裡裡外外重新掃個乾淨,可哪有這麼容易,當年三人被周宣策寄望之深,認為可以力挽狂瀾,三個人天資才情都是頂端的那種人,可惜啊,蘇夜倒是成了學宮掌教,可李昌谷卻是性子太烈,從那條修行大道上一步就跳到了劍道這一條羊腸小道上去,要不是周宣策拼命護著,現在也就不是摘星樓的那個光景了,不過差不多兩甲子了,那棟樓肯定是困不住他了,他為何沒有下樓,你猜猜?至於三人之中的最後一人,當年說是被人逼迫到在學宮沒有立足之地,但是依著我來看,不過是早點想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學宮,因此早早離開之後,再不見蹤影,仔細一算,整整一百來年了。”
寧映雪低聲提醒道:“裡面那個傢伙的名字裡就有扶搖兩個字。”
仙岩老祖爽朗笑道:“所以才說有緣分,不然即便他是洛陽城那邊的人,也沒有可能讓我如此費心費力。”
寧映雪想了想,問道:“老祖你當初從學宮離開之前,也和蘇掌教是好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仙岩老祖便有些咬牙切齒,“當年那三個傢伙眼高於頂啊,整個學宮,誰能被他們三個正眼相看?那人還好,李昌谷和蘇夜兩個人,可從來沒說過佩服誰的話,至於想當他們的好友,不容易!”
仙岩老祖喘了一口氣之後,才笑道:“不過我和蘇夜也算是有些交情。”
寧映雪豎起大拇指,還沒來得及稱讚,便被仙岩老祖揮手打斷,“有一個讓世人皆知的好友又如何,風光的是他,又不是你,咱們啊,不要去奢望結交什麼讓你覺得驕傲的好友,總要有一天,讓自己成為旁人驕傲的資本。就像是聖人流傳下來的那些金玉良言,你讀一遍又一遍,覺得十分正確,可有沒有想過要自己也留下一些?讀書人的野心,大一點,沒得什麼錯。只要心不壞,都是好的。”
寧映雪若有所思,倒是沒有開口說些什麼,最後她只是把腰間木牌解下來,扔給仙岩老祖。
仙岩老祖看著那塊木牌好似燙手山芋一般,沒敢握在手裡,僅僅片刻之後便又回到了寧映雪腰間。
當年他好不容易才設下一個局,把這玩意交到了寧映雪手上,現在她想還回來,就真的是半點門都沒有!
寧映雪看著仙岩老祖,面無表情,“我要下山。”
仙岩老祖毫不客氣的冷哼道:“下山便下山,這玩意也要拿著!”
寧映雪詫異道:“你不怕我給你惹禍?”
仙岩老祖一擺手,嘿嘿笑道:“只要是道理先講了,之後惹出禍端來也無傷大雅。”
寧映雪神情古怪,自己在山上待了這麼些年,原本以為已經摸清楚了這位老祖的脾氣,可現如今才發現,還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