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所謂“北虹出來刀兵起”的說法,即便確有其事,但若是因此便用人家沒做過的事情論罪,實在於法於理不合,為他齊敬之所不取。
念頭轉動間,齊敬之輕輕頷首道:“這確實是個法子,只是事先還需與姚家說明利害,切勿蠻橫行事,否則好心辦了壞事不說,還平白惹人怨恨。”
他說著朝輻大一指:“既然是要幫著姚家遷居,便讓這幾個車輻童子跟著你走上一遭,能搭把手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金瓶孩兒明顯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一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緊接著它就故態復萌,再次神氣活現了起來,轉頭斜睨了輻大這個監工一眼,臉上頗有不屑之意流露,只是張了張嘴,終究沒敢開口拒絕。
一旁的輻大以及六個兄弟卻是神情愈發沮喪,話語裡已帶上了哭音:“恩公既有吩咐,我們七個自當辦妥。然而恩公執意不肯帶著咱們上路,可是嫌棄我等兄弟無用麼?”
見車輻童子們這幅模樣,齊敬之無奈看向驪山廣野:“國都的各座衙門之中可有精怪任職辦差?”
驪山廣野砸麼砸麼嘴,點頭道:“自然是有的,聽說內庫的東錢庫裡就有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頭子,被管庫的官吏們奉為‘錢神’,同時也是東錢庫最後一道看守。”
“據說每逢開庫收放銀錢時,管庫官吏們必於老頭子面前燃供香燭,行晚輩叩拜之禮,但凡禮數稍有不周,非但開不了庫,還要被老頭子以竹杖痛毆,中杖者必定目迷五色、頭痛如裂……”
驪山廣野頓了頓,又言簡意賅地道:“這還是尋常衙門,鎮魔院裡頭的精怪那可就更多了,只要約束得力、不生事端,朝堂諸公沒人會當一回事。”
至於鎮魔院的精怪如何多法,日常又如何約束,他並沒有細說。
其實一聽到“錢神”二字,齊敬之就立刻記起了這茬。
當初錢小壬曾提過一嘴,說他之所以能被拔擢去大齊內府任職,是因為有個彭氏子弟惹惱了東錢庫的錢神,被痛打了一頓、開革了出去,這才空出了一個管庫副使的職位。
齊敬之當時只以為那所謂的錢神乃是國主敕封的正神,可聽驪山廣野話裡的意思,那錢神竟是個積年的精怪?
“若是鎮魔院也同樣役使精怪,朝廷對此亦無忌諱,那麼鉤陳院收留幾個小精怪用以辦差,應當算不得出格……只不過有些話還得事前言明,也免得它們兄弟將來後悔。”
齊敬之心生此念,便朝輻大點了點頭。
他知道隔著靈官面甲,自己的笑容總會變得猙獰,也只好在語氣中展露溫和:“你們兄弟既然有此誠心,等辦好了兩件差事,便可去國都鉤陳院覆命。”
“只是我也不瞞爾等,鉤陳院乃是天子親軍,今後多半要跟鎮魔院蚩尤司的鑾儀監別別苗頭,以你們兄弟車輻棒的出身,難免會被捲入其中,說一句禍福難料也不為過。”
“你們知曉了此節,若是還願意入鉤陳院當差,我自不會拒之門外。”
七個車輻童子身為清道護車之器,本就是橫行霸道的性子,哪裡會計較其中的風險,聞言神情立馬就轉為雀躍,輻大更是主動請纓道:“還請恩公吩咐下第二件差事!”
輻大問罷,立刻躬身而拜,其餘六個有樣學樣,紛紛拜倒在地,齊聲道:“請恩公吩咐!”
在它們看來,今後兄弟幾個不但能追隨恩公,更能在國主親軍中得個前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齊敬之頗有幾分雞同鴨講的無奈,卻又不免為這些車輻童子的赤誠所感。
他環顧堂中,心中更添喟嘆:“今夜這場歇馬棧夜宴雖是不歡而散,菜未夾一箸、酒未飲一杯,卻已看遍了這條道路左近、一方水土之中的世情人心之變。即便是幾個小小精怪,卻也是百態千面,各有貪嗔執著。”
齊敬之看著輻大清澈的眼眸,忽地灑然一笑:“世事紛擾、慾念流毒,我輩行此世間,但能順從己心、秉道直行,已是無上的大緣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