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個死活要給,一個堅辭不受,僵持了半晌,韋應典忽然邁步走入院中,將手裡的銀錢盡數放到了香案上,隨後更是彎腰躬身,站在香爐前拜了三拜。
見狀,棗嫗的臉色登時變了,遲疑著顫聲問道:「你是?」
正在這時,靠著湖堤的那面院牆外忽有一個甜美軟糯的聲音道:「棗婆婆,我又來打棗啦!」
話音未落,更不等棗嫗答應,一根溼漉漉的長竹竿就高過了院牆,輕輕擊打在伸到院牆外頭的棗樹枝幹上。
一竿子落下,那條棗樹枝上立刻有最大最紅的十幾枚棗子脫落而下,隨後聽聲音有的掉進了水裡,有的落在了木板上。
在眾人皆仰頭看向晃動的棗樹枝條時,齊敬之卻是霍然轉頭,眸光燦燦,彷彿穿透了院牆。
他不動聲色退出院門,沿著院牆外側繞向湖堤,才轉過牆角,就見湖邊棗枝下飄著一條沒有船篷的小舟。
小舟上立著一個容貌豔麗的妙齡女子,正舉著撐船的篙竿打棗。
這女子的衣衫很是單薄,甚至已經不能稱之為衣衫,就只是圍了幾片大綠葉子在身上,舉竿打棗時難免春光乍洩,白花花的晃人眼目。
她瞧見齊敬之,眸子頓時一亮,手上便沒控制好力道,一竿子下去,頭頂登時棗落如雨,砸得她不停跳腳躲避,身上的大綠葉子要麼變形移位,要麼就乾脆掉了下來。
「哎呀,我今天才做的新衣裳!」女子本就甜美軟糯的嗓音之中又多了幾分嬌嗔柔媚。
她一邊
嘴上可惜著衣裳,一邊大大方方地扭腰擺跨,朝齊敬之盡情展示著自己的身姿。
齊敬之的眼底與耳中皆蒙著一層淺淺的煙霞,嘴角不由翹起,揶揄道:「你這新衣裳可真不結實。」
已然近乎赤裸的妙齡女子嫣然一笑:「這位小哥哥,豈不聞荷衣兮蕙帶,倏而來兮忽而逝乎?衣裳夠美就好了,做得太結實,脫起來也麻煩不是?」
齊敬之臉上笑意更濃,他耳聞目見,眼前這女子不過就是一個虛影,下頭站著的分明是一隻不過半人高、遍體溼漉漉的黑毛小獸,正在朝著自己吱吱亂叫、搔首弄姿。
他移開目光,見小舟上除了才落下的幾十枚紅棗,還堆著許多翠綠色的小果子,不由好奇問道:「你船上載的這些是什麼?」
女子一邊將打棗的篙竿收回,一邊嬉笑道:「這是湖菱,皮薄肉嫩、甜美多汁,小哥哥可要上來嚐嚐麼?」
她扭轉嬌軀,伸出白嫩嫩的纖細胳膊,指向遠方湖面上那一大片接天碧葉,說話時軟糯婉轉、細語輕聲:「咱們兩個划船到那裡頭去,我親手剝了餵給小哥哥吃!」
齊敬之搖搖頭,再次好奇問道:「我瞧你身上並無血煞氣,可見不曾傷過人命,明明是水獺獸軀,為何這麼喜歡引誘人族男子與你媾和?」
女子聞言臉色大變,畏懼之意溢於言表。
她定定地看了齊敬之兩眼,旋即尖叫一聲,徑直躍入湖中,幾乎是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齊敬之見狀不由愕然,實在是從未見過如此膽小又天真的精怪,明明先前還沒心沒肺地引誘自己來著,當真是一點眼力見和防備心都沒有。
他搖搖頭,轉身走回院門處,就見大門已經再次合攏,韋應典主僕二人正站在門外等他。
這次棗嫗宅院之行,與他來時所想全然不同,竟是不曾遇上半點兇險。
「告訴老人家你的猜測了嗎?」齊敬之忍不住開口問道。
「終究只是個猜測罷了!即便這世上真有輪迴轉世,一旦身死,前緣盡棄!」
韋應典搖了搖頭,臉上神情複雜難明:「人鬼路殊,何曾有百年之夫妻?」
齊敬之點點頭,想起昨夜那個送棗的小兒,當即又問了一句:「韋兄有沒有想過,這說不定是個局,幻術也好、***也罷,專騙你這樣心地純善的老實人!」
聞聽此言,韋應典沉默半晌,良久才吐出一句:「是真是幻,誰又能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