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這位老婦人抬頭看向院中的棗樹,神色中有著淡淡的哀慼:「說起來,這兩棵棗樹還是亡夫在生前親手種下的,可惜沒等到結果,他就撒手而去了,這一轉眼已是三十一年過去了。」
從遠遠看見這處宅院開始,齊敬之就暗暗開啟靈竅,凝神感應周遭靈氣的流轉變化,只是除去兩棵棗樹周圍木氣聚集、氣息頗為清新之外,並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自棗嫗開門出來,他便將視線從兩棵棗樹移到了對方身上,對方也確確實實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罷了。
然而齊敬之敏銳地覺察到,當棗嫗看向棗樹並提起亡夫時,那兩棵棗樹的氣息忽生波動,就好似一粒雨珠落入湖中,激起了一圈圈微不足道的細小漣漪。
只是沒等齊敬之仔細感應,一旁韋應典身上的氣息突然劇烈起伏起來,打斷了他對棗樹異動源頭的追索。
這倒不是韋應典這位原禮部郎中隱藏有修為在身,而是他在聽到「三十一年」這幾個字時,心緒驟然紛亂不寧,連帶著體內氣血也隨之大起大落起來。
「三十一年前的昨日麼……」
韋應典的語調之中都帶上了一絲顫音:「敢問尊夫故去的年月時辰是不是……是不是……」
他囁嚅了半晌,才吐出一個年、月、日、時來。
棗嫗聽了,臉上就有些遲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客人是如何知道的?」
聞聽此言,韋應典的臉色就有些蒼白,搖搖頭沒有回答。
他呆愣愣地盯著棗嫗瞧了半晌,又猛地驚覺,移開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少年刀客。
齊敬之心思剔透,見韋應典這副模樣,哪裡還猜不出他方才所說應就是自己的生辰,老嫗的亡夫身死之日,便是韋應典降生之時!
念及於此,少年不由得嘴角微翹,低聲讚歎道:「若是真如韋兄所想,當年種下這棗樹之人定是一位身無惡業、心不染塵的在世聖賢!」
韋應典一愣,連忙壓低聲音問道:「老弟此話何意?」
「韋兄,據我所知……」
齊敬之才開了個
頭,忽又頓住,笑著搖頭道:「不過是有個不成形的念頭,我也不知究竟對不對,韋兄無需在意。今日這事太過驚世駭俗,到底如何處置,還是由兄臺自行決斷吧!」
其實少年原本想說,死靈需先在黃泉中洗去一身紅塵業力,才能掙脫束縛、飛入輪迴,棗嫗的亡夫才一身故,你老兄就呱呱墜地,這銜接得也太過嚴絲合縫。
可他轉念一想,自己於輪迴之事不過是道聽途說,並不清楚其中細節。再者,總不能自己做不了無暇無垢的聖賢,就認為他人也做不了吧?
總之,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還是不要貿然開口的好。
韋應典的心緒早就亂了,見少年不肯說,也無心再深究,伸手在全身上下掏摸了半晌,取出許多散碎銀子來。
他又回頭瞪向自家的小廝,呵斥道:「傻站著做甚麼?還不把身上的錢都給我!」
只看這個小廝的年紀,便知他不是陪著自家老爺一起長大的那種心腹伴當,怕是並不清楚韋應典的生辰八字。
這小廝原本便聽得一頭霧水,此時就更加迷糊了,卻也不敢違逆自家老爺的意思,老老實實掏空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
韋應典將這些銀錢歸攏在一處,雙手捧著遞向棗嫗,滿臉歉意道:「今日出來得匆忙,身上只有這些……」
棗嫗看向韋應典的眼神裡又驚又疑,甚至帶上了一絲警惕:「這位客人,老婆子先前就說過了,若是路上飢渴,摘幾顆樹上的棗子吃便是,只是這兩樹棗子已經有人定下,並不向外售賣。」
她頓了頓,語氣愈發堅定:「不但是棗子不賣,這兩棵棗樹是我那亡夫親手栽下,就更不能賣了!」
韋應典連忙搖頭:「我不買棗,更不買樹,不過是見老人家孤苦無依,卻能憐憫我等過路之人,不由心生感佩,故此略進薄禮、聊表寸心,還請老人家莫要推辭!」中文網
棗嫗聞言,愈發疑惑不解。
她上前幾步靠近了院門,仔細打量韋應典片刻,確信並不認識此人,當即緩緩搖頭道:「你這客人好生奇怪,幾顆棗子又不值得什麼,卻平白無故要送這麼多錢給我,老婆子可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