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賒刀人,他不認識我倒也情有可原,四十九路賒刀人是個龐大的群體,而且今年才開始聚會,除了那些核心子弟,很大一部分人都沒見過我,或許他是哪一家的旁系也說不定。
可他以次充好,這就不是賒刀人的作風了。
最重要的是,他刻的字裡沒有讖語引的氣息。
最初我以為,他只是想接幾單普通賬,以後再回來的時候,也能找幾個搭得上話的人,但並不想和這些人牽扯上什麼因果,所以才沒用動用讖語引。
可看到他賣的那些破爛之後,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賣的這些破鐵片子用不了幾天就會壞,回頭再來找人家,那不是自找沒趣麼。
那麼問題來了,他把帶有自己氣息的破刀賒給人家,到底想幹什麼?
我沉默片刻後,拒絕了林香凝來找我們的提議,只說改天再聯絡。
掛了電話,我衝楊樹道:“走吧,咱們找那老頭好好嘮嘮。”
楊樹把拳頭捏得嘎嘣直響,興沖沖的調頭就走。
我緊跟其後出了衚衕,可等我們回到剛才那個路口時,賒刀的老頭竟然不見了蹤影。
問過相鄰的攤位,得知那老頭在我們走後就立刻收拾東西,騎著腳踏車往東去了。
現在還只是剛過晌午,這個時候怎麼會收攤?
老頭多半是察覺了什麼,不僅收了攤子,還朝著與我們相反的方向逃走,明顯做賊心虛。
我暗歎一聲大意了,帶著楊樹調頭急追。
可廟會上人群擁擠,我們一路直追到廟會之外,也再沒看到老頭的蹤跡,而且前面是車水馬龍的縣城大道,四通八達,根本沒法再尋找老頭的蹤跡。
楊樹惱火:“我說當時就該動手吧,你非說等會兒!”
我撓了撓頭,雖說我是出於謹慎,不想同行之間起衝突,但不得不說,有時候衝動一點未必就是什麼壞事。現在跟丟了他,如果他真是察覺到了什麼,肯定不會再回來擺攤,想找他就難了。
隨即我腦中靈光一閃:“走,回去!”
楊樹不明所以,但還是跟我調頭返回廟會。
沒多久,我就放慢了腳步,指著前面一個背孩子的女人低聲道:“我們跟著她。”
這女人正是不久之前在老頭的攤子上賒過刀的那個,我能察覺到老頭在菜刀上留下的那一縷氣息,而那把菜刀正裝在她的籃子裡。
“你想守株待兔?可那老頭都讓咱嚇跑了,還會去找她收賬嗎?”
我笑了笑:“不一定,但哪怕有一點線索,也比大海撈針強。”
左右眼下我們對於禪心的死也沒有任何線索,就先跟著這女人,順便也可以排查一下附近的情況,這大冷天的,誰也不可能大老遠的揹著孩子趕廟會,她應該就住在附近。
不出我所料,這女人在廟會上又轉了半個多小時後,就往西而去。
我們遠遠的跟在後邊,跟到縣郊的一個長途車站邊上,才見她進了街尾的一家小旅店。
這家小旅店是幾間老舊的民房改的,雖然臨街,卻處在街尾,門上掛著個已經褪了色的噴繪招牌,愛軍旅店四個字幾乎已經看不清了,顯然有些年頭了。
同樣的旅店,這條街上還有很多,但光看門臉,大多比這家更乾淨整潔一些。
我倆在街對面瞧著,半天也不見有客人出入,我想了想,索性帶著楊樹直接進了旅店。
剛進門,就聽裡邊傳來孩子的哭聲,站了好一會兒也沒人出來招呼我們。
楊樹不耐煩的嚷道:“有人沒,住店!”
嚷了幾聲,才見一個女人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哎呀,不好意思,光顧著舞扎孩子了,實在對不住啊……二位是要住店嗎?”
這女人正是在廟會上賒刀的那個,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出頭,鵝蛋臉,大眼睛,但膚色發黃,頭髮也略顯蓬亂,身上那件赭紅色的羽絨服還沒來得及脫,一臉的疲憊,卻還是強堆起歉意的笑臉跟我們打招呼。
我點了點頭:“有兩張床的標間麼?”
“有,帶電視,有熱水,三十塊錢一宿,我帶你們看看?”
女人熱情的把我倆迎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裡,房間不大,十平左右,收拾得乾淨整潔,屋子還是老式的木質門窗,但玻璃擦得十分乾淨,電視桌上放著一臺老式的大腦袋電視。
我把揹包往床上一扔:“行啊,挺亮堂,就住這兒了。”
女人見我們肯住下,很是高興:“斜對面就是衛生間,裡邊有熱水能洗澡,走廊頭裡有飲水機,放心喝,都是乾淨水,本店還能煮麵條,要是兩位老弟不嫌棄,還能做點小炒什麼的,有什麼需要儘管和大姐說……”
我衝楊樹擺了擺手:“去跟這位大姐登記一下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