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路口,人行道上果然有個賒刀的攤位,一個腦袋上扣著頂舊軍帽,戴了一副遮住半邊臉的蛤蟆鏡的乾瘦老頭,倚著牆根而坐,翹著二郎腿,不時晃盪兩下,那悠閒的樣子,顯然是不愁生意不好做。
攤子左右兩側的招牌是紅布做的,甚是晃眼,左邊寫:祖傳賒刀,崩口捲刃白送,右邊寫:苞米翻身,五元再來收錢。中間地上鋪著帆布,上邊擺著各種刀具,打眼一瞧,種類比我們賣的還多一些,看樣子應該是個老江湖了。
雖然此人看起來面生,但就衝他這歲數,也該是我們的前輩,雖說我是會首,也得先過去打招呼才是。但就在我們走過去的檔口,一個揹著孩子的女人在攤位前蹲了下來,挑挑揀揀,拿起一把菜刀問那老頭:“這刀真不要現錢?”
老頭嘴巴一咧:“那還有假,留下姓名、地址,刀你拿走,苞米不漲到五塊,不要你錢。”
說著話,他拿起一把菜刀,在上邊刻了兩個字,然後才交給那女人。
那女人登記了名字和地址,連連道謝之後走了。
楊樹要上前搭話,我卻拉著他在街邊一個餛飩攤前坐下:“別急,看看再說。”
楊樹歪頭瞅了瞅我:“咋了?”
我低聲道:“他的刀不對勁兒,你留神瞅瞅。”
楊樹不吱聲了,我倆一人點了一碗餛飩,一邊滋溜一邊看。
沒多大一會,一個腦袋大脖子粗的男人在賒刀攤前停住,蹲下來看了半天,選了兩把菜刀、兩把剔骨刀,說要賒賬。
誰知老頭一改之前的口風,聲稱賒賬的刀,已經賒光了,剩下的刀只收現金。
那男人跟老頭商量,說自己是開飯店的,要用很多刀,只要試過老頭的刀好,回頭還會來買更多,可甭管怎麼說,老頭就是不肯賒,那男人無奈的走了。
老頭瞅著那男人的背影,面露不屑,正在這時,又一個女人過來問貨,可這一次,老頭樂呵呵的把刀賒給了她,而且還不止一把……
這麼一來,楊樹也看出了不對勁:“他的刀只賒給女人?”
我微微搖頭:“不止,他雖然也在刀上刻字,刻的卻不是讖語引,那字上只有氣息而無刀讖,最多隻能算是個遠距離定位的標誌,他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我們賒刀人在刀上刻字,不是隨便一刻就完事的,想要測出與對方的因果、利用刀讖術得到指引,那就必須在字上附著讖語引,那是混合了刀讖術與自身陽氣的一種特有氣息,外人或者看不出來,但我對讖語引的氣息卻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這要是擱在消化蟒珠之前,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我或許也不敢叫準,但突破聖境中期之後,我對氣息的敏感程度大大增強,別說十幾步的距離,再遠幾十米也照樣能發現。
既然察覺這老頭有古怪,我們自然不能直接過去相認了,我琢磨了一下,對楊樹說:“這樣,一會兒咱倆過去看看,我答對他,你偷偷給他拍兩張照片,先把你手機的快門聲消了,別讓他發現了。”
楊樹點頭,掏出手機,把相機的快門聲關了。
我趁他擺弄手機的檔口,直接起身,朝賒刀的攤位走去。
他起身也要走,卻被餛飩攤的老闆一把拽住:“哎,別走,沒給錢呢!”
楊樹愣了一下就急了:“不是……不是我買單,找他要錢……”
餛飩攤老闆也急了:“他都走了,我不找你找誰?你倆一起的,別以為我沒看見。”
“咋的,想吃霸王餐吶,我就說你們兩個賊眉鼠眼的沒打好主意吧,大家快來看吶……”
楊樹臉皮薄,自然不肯讓他這麼嚷嚷,只得氣急敗壞的掏錢了事。
總共十來塊錢,卻掏得他一臉肉疼,轉頭就氣勢洶洶的就追著我算賬來了。
可我,已經偷笑著走到了賒刀攤子前。
“老大爺,你這買賣做的有意思哈,敢賒賬,就不怕人家回頭不認賬麼?”
攤主頭不抬眼不睜的哼了一聲:“沒人能賴老子的賬。”
我笑著點頭,蹲了下來,拿起一把剔骨刀在手上掂量了兩下,心裡就不禁有點生氣。
這特麼是什麼破爛玩意?不要說和我手工打造的比,就算跟刀具廠流水線上批次生產的大路貨比,也差著一個檔次,分明就是小作坊拿破鐵皮粗製濫造的東西,看起來雖然沒啥毛病,可只要拿回家用上個十天半月,肯定就得捲刃。
雖然我們賒刀人打造的刀,也有高中低檔之分,但只要能擺出來的,至少也都是經得住日常使用的貨,哪怕是不入賬的買賣,也絕不會以次充好,不然砸的不止是自己一家的招牌,而是四十九路賒刀人的飯碗!
“你這刀,質量一般吶,二十五一把,是不是貴了點?”
我拿著他的剔骨刀,一邊把玩一邊問。
說實話,我這麼問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畢竟第一次見面,不知內情,或者人家拿這些破爛出來賣,是有什麼苦衷也說不定。
誰知老頭一聽我這話,聲調立馬就高了:“你說啥?我的刀質量一般?我告訴你,老子行走江湖幾十年,賒出去的刀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還從沒有一個人說我的刀質量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