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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尚未開花的桂花樹樹冠上,完顏芙嬋兩手抱膝,狹長杏眸中蘊著淡淡的相思柔光。
桂花樹下,兩名宮女表情有些怪異地站立著,她們自然不怕以武力聞名宮廷的蓮華公主會從樹上摔下來,可是多年來始終以桀驁陰毒著稱的不祥之女如今卻是這般恬靜的模樣,委實讓人覺得怪異。
就在這般怪異卻又有幾分恬靜的氛圍裡,院落外忽然走入一名身穿金色蟒袍的年輕人,回頭看見那容貌清秀如女子的年輕人,兩名宮女都是慌忙匍匐於地,急聲道:“太子殿下。”
走到桂花樹下,完顏帝一沒有理會腳旁跪伏在地的兩女,而是仰起頭望著自己姐姐的身影,明明是那般的風華絕代,卻讓人不禁感到一股哀傷。
皺了皺眉頭,完顏帝一瞥了眼腳旁兩女,冷淡道:“下去。”
待得二女慌慌張張地退出院落,完顏帝一才身形一縱,如黃龍般拔地而起,卻又以更快的速度從半空中倒墜下來,然後大袖一拂地飄然落地。
抬起頭,完顏帝一那清秀的臉龐上浮起幾分無奈:“姐,是我。”
“我知道。”完顏芙嬋根本沒有扭頭,剛剛一記手刀把名震華夏的錦繡榜第一重新打回地面,對這位女子來說彷彿家常便飯的小事,全然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無奈地嘆了口氣,完顏帝一隻能站在地上仰起頭,賠笑道:“姐,還在生氣呢?”
“豈敢對我們大金太子生氣。”完顏芙嬋冷淡道。
撓了撓頭,完顏帝一苦笑道:“父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這次有刺宋皇叔幫忙,否則你之前壞了好幾次第四王叔的事情,父皇早就打死你了。”
這次完顏芙嬋總算是低頭看了眼自己這位弟弟,慢條斯理地吐了個“哦”字。
完顏帝一有些無奈,嘆道:“你不就是生氣之前沒幫你逃出去麼,要是我告訴你,那時候我天天被完顏兇和完顏悍盯著,根本沒辦法幫你,你還生氣麼?”
完顏芙嬋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卻很明顯地問他——你似不似個撒子?
完顏帝一一窒,表情委屈地低聲嘀咕道:“孃的,果然胳膊肘往外拐,要是姐夫來了,你哪兒還會生氣。”
沒等他說完,完顏帝一已經壞笑著後退了一步,躲過了從樹冠上射下來的飛刀。
抬起頭,完顏帝一笑道:“姐姐,你知道麼?姐夫估計快要來蘭州了。”
依靠在樹幹上的完顏芙嬋終於有了動作,瞥了眼下面嬉皮笑臉的蟒袍青年,女子淡淡道:“給我撿上來。”
“喏。”完顏帝一趕緊撿起飛刀,屁顛顛地爬上樹冠,坐在另外一根樹枝上,然後陪著笑把飛刀遞過去。
伸手接過飛刀,完顏芙嬋放在手心輕輕把玩,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他為什麼來蘭州?”
“父皇前段時間不是領軍吞併了西遼麼?多了一個蕭綽,宋朝肯定覺得危險了,所以聯合文邦要趁機削弱我們的國力,” 完顏帝一微笑道,“按照丁先生的計劃,文邦和大宋的軍隊最多能夠打到定相一帶,也差不多靠近蘭州了嘛。”
完顏芙嬋眼神怔怔,半晌後忽地問道:“什麼計劃?”
“這個……”撓了撓頭髮,完顏帝一苦惱道,“姐,我肯定不能說啊。”
瞥了他一眼,完顏芙嬋思忖良久,倏然坐直身子凝視自己這位男身女相的弟弟,輕聲道:“帝一,幫我。”
“你還是要去找姐夫,是麼?”完顏帝一唇角浮起幾分苦意,嘆息道。
卻不想,完顏芙嬋竟是搖了搖頭:“我本就是不祥之人,無論選擇你還是他,最終都只會害了你們。”
完顏帝一聞言不禁一怔,疑惑道:“那你……”
“我會去文邦,可是不會找他,”低下頭,完顏芙嬋凝視著掌心一條條如霧氣般徜徉的陰影,杏眸中滿是深情,“既然註定了我無法獲得幸福,那就幫他獲得幸福吧,誰敢殺他,我就殺誰。”
完顏帝一看著自己這位同胞姐姐,心頭五味雜陳。
從出生起,完顏第一就將尚未滿月的完顏芙嬋交給了完顏刺宋,打算訓練為只知道殺戮與忠心的影流秘衛,用來終生保護完顏帝一。
可是誰能想到,這對天賦異稟的姐弟自小早慧,非但完顏芙嬋自己誓死抗爭,連完顏帝一也反對皇室給自己姐姐安排的命運。
最終,因為完顏刺宋的插手,完顏第一不得不放棄了對完顏芙嬋的安排,也讓已經五歲的完顏芙嬋恢復了公主的身份。
可是經歷過這一系列的事情,完顏芙嬋恨極了親生父母,以至於除了親弟弟完顏帝一和勉強算是恩人加師父的完顏刺宋,她多年從未在意過任何人。
也是因為此事,她才會自稱不祥之人,因為是連父母都會遺棄她的人,又如何敢貪圖他人的喜愛呢?
所以,當完顏芙嬋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已經決定了將會去文邦,如影子般守護在姚若愚身旁,為她擋下所有的殺戮。
一如當年完顏第一給她安排的命運。
然而她要守護的人,卻不再是完顏帝一,而是此生芳心唯一的歸屬。
那個喜歡稱她嬋兒的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