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尋思間,大堂外進來左車兒,行個軍禮,稟告:“將軍,河副萬戶求見。”
平時河光秀每天都會早早前來,小尾巴似的,跟在鄧舍屁股後邊,掉上一天。正式擔了組織屯田的差事後,忙了起來,今天破例沒來報到。這會兒前來,應該是有事。鄧舍叫他進來。
河光秀昂首挺胸地走進,增了督辦屯田使的頭銜,他嘴唇上那兩撇小鬍子,也隨之加料兒,濃了很多。他跪倒磕頭,鄧舍抬手叫起來,道:“怎麼?屯田所出甚麼麻煩了?”
河光秀爬起來,道:“好叫將軍得知,高麗人聽話的很,屯田所一切順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但凡提到土著,河光秀也學的和文、陳諸將一樣,口口聲聲“高麗人”,儼然以漢人自居了。
鄧舍等他往下說,卻見他瞥了眼吳鶴年,不往下說,蹦出一句:“小人來,為的是件軍機。”
吳鶴年愕然,換了文、陳攆他,他無所謂。一個棒子閹人,副萬戶的官兒不小,管的些屯田雜事,能有甚麼軍機要務?也人模狗樣的!暗裡痛罵幾聲,捧了給勸農使、捕盜司、捕盜所的任命文書,乖巧拜辭。
鄧舍倒不奇怪,河光秀副萬戶做的久了,也知道上進,常央人給他讀些《孫子兵法》,刻苦用功,為人處事,較之以往,像樣兒得多。唯有一點,在“機不密、害其成”上,做的有些過了,一點兒屁事兒,動輒“軍機要事,請將軍屏退左右。”
“說吧,什麼事兒。”鄧舍很無奈。
“昨夜兩更,有四五條倭船潛上海島,試圖偷盜我軍牧馬,被小人所部擊退,擒獲得三個俘虜。特來給將軍報捷!”河光秀得意洋洋,道。
自河光秀部奪下海島,鄧捨本打算派漢卒接管,一直沒空料理,故此直到現在,仍是麗卒看守。當初島上牧場成年馬匹俱已送到軍中,另有數十馬駒,依舊留下放養。
鄧舍很意外:“倭船?”高麗北部沒南部富饒、又遠,罕見倭寇。
“正是。小人問過,說是本去慶尚道的,落了高麗埋伏,大敗潰逃。有幾艘慌不擇路,來到了雙城。”
倒也說的通。鄧舍沒放在心上,幾個倭寇而已,更沒興趣去見,揮了揮手,道:“拿去砍了就是。”瞧見河光秀一臉失望,提起精神撫慰兩句,“你部守土有功,報給左將軍,論功行賞。”陳虎去了定州,軍中的執法官改由左車兒擔任。
河光秀這才高興起來,故作謙虛,道:“幾個蟊賊,……”
鄧舍敷衍聽他說了兩句,忽然心中一動。倭寇?聯絡到正頭疼的商路,微一思忖,有了計較,成與不成,試試再說。河光秀囉嗦一通,高高興興地轉身要走,鄧舍叫回他,道:“且慢,先將人帶來我看。”
他改變主意,河光秀求之不得,正好顯示功勳。不多時,領了幾個麗卒將俘虜押上,左車兒謹慎,另外帶了親兵扈衛鄧捨身側。只來了兩個俘虜,河光秀解釋:“另外一個嘴太硬,打的慘了,血肉模糊的,太髒,沒的汙了將軍的眼。小人沒帶來。”
鄧舍不懂倭語,麗卒裡有個懂的。河光秀介紹,這個麗卒本是南部賤民,其主人殘暴,忍受不下去,潛逃去了遼東,後來從軍。
鄧舍打量了那兩個倭寇一會兒。敗軍之將,不足言勇,兩個俘虜垂頭喪氣的,身上衣服破破爛爛,趴在地上畏畏縮縮。鄧舍收回視線,問河光秀:“他們的船,有俘虜的沒有?”
河光秀慚愧道:“只俘獲了一艘,島上守軍船隻不足,攔截不住。”
鄧舍點了點頭:“得了什麼繳獲?”
“除了點銀錢,什麼也沒。”河光秀說完,誤解了鄧舍的意思,忙又道,“小人已清點清楚,等著給將軍過目。”
銀錢沒什麼用,鄧舍不著急,再瞧了那兩個俘虜幾眼,道:“他們從哪兒來?”
“來自對馬。”對馬是個島,位處倭國九州北邊,距離高麗只有百里,人口不多,但侵擾高麗的倭寇多來自此處。有所謂“三島之賊”,三島即對馬、壹歧、及北九州的肥前等地。
鄧舍對高麗、倭國的地理不瞭解,洪繼勳獻給他的地圖上只標記有高麗郡縣,沒有倭國島嶼。一邊詳問倭寇,河光秀一邊在地上畫出了大致的方位。
欲用倭寇,得先知其人。兩個俘虜稍微高點的叫菊三郎,又低又黑的叫藤光秀。
聽了他的名字,鄧舍覺得好笑,瞧了瞧河光秀。河光秀訕訕的,抬腳狠狠踢了藤光秀一腳,大聲罵道:“阿貓阿狗,也敢和小人同名。和小人同名倒也罷了,卻也敢和將軍麾下大將同名,該死!”
他拐著彎兒借鄧舍之名而榮自己,鄧舍不由一樂,道:“你且問他,同伴幾人,又是怎生被高麗水軍擊潰的?”
懂倭語的麗卒問了,答道:“他們出海時,有大小船隻三十餘艘,半路上遇上風浪,給吹散了。到他這一路,只剩下不足十艘,不願就此回去,在慶尚道登了陸,落入高麗軍隊的埋伏,僥倖得命的,又不足一半。”
鄧舍有點失望。逃得活路的只有四五艘,太少。問道:“他們平時都搶些什麼?”
藤光秀呱呱拉拉說了幾句,麗卒翻譯道:“糧食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