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他講得平靜而溫和,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隱隱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趕緊推門、下車。再一回味他的話,又是臉上一熱。
“留在車上”……這說法也太壞太狂野了吧?
這時厲致誠也下了車,午後的陽光照在車身上,也照在彼此的臉上。他雙手插褲兜裡,站在車門旁,目送她上樓。不知是不是林淺的錯覺,他那萬年沉靜如水的臉頰,似也染上一絲淡淡的紅。只是本人氣場太足,就像英俊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裡。那一抹紅,卻終於令他添了幾分生動色彩。
終於像個二十五六歲、遭遇愛情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腹黑。
但這“年輕青澀”的錯覺,只是一瞬間。
因為林淺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他:“你跟我哥的協議,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吧。”
而他看她一眼,淡淡地、高深莫測地答:“時機未到。”
林淺:“……好吧。”
——
林淺回到家裡,什麼也沒幹,直接就倒在床上。
想起剛才那個熱烈的、甚至令她血脈噴張的吻,她的心跳彷彿還在為之悸動,顫顫不穩。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摘下頭頂的帽子,仔細端詳了一下,又摸了摸,然後再次扣回腦袋上。
窗外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他走了沒有?
林淺跳下床,走到陽臺。這一看,怔住了。
厲致誠的車真的還在原地,人也在原地。只見他靠在車門上,而前方不遠處,是小區裡的一片小池塘,裡頭一尾尾金魚鮮活遊曳。而一幫半大的孩子,正簇擁在魚池旁,嬉笑奔跑。
噯,他喜歡孩子?
林淺單手託著下巴,靠在陽臺上,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心念一動,轉身回房,取了張光滑柔韌的白紙出來,開始快速摺疊。
——
事實上,厲致誠對小孩子,並沒有特殊的偏愛。他站在這裡不動,只是在想事情。
胸口被女人的手輕輕按過的地方,彷彿還有餘溫。而唇舌裡,彷彿還有她嘴裡甜軟柔滑的氣息。
這是一種陌生而甜美的感覺,一點點漫入男人的心。待他察覺時,臉上竟不知不覺帶上了笑意。
而他腦海裡想到的,是剛剛在商廈時,隔著遙遙眾人,林淺一抬頭,看到他時的表情。
溫柔憐惜。
那大而亮的眼睛裡,只有最溫柔最執拗的憐惜。
當時的情狀利弊他一看便知——自己最好不要露面。而她靈透冰雪,自然也想得明白。
然後,他瞬間有了決斷,邁步走向她。卻聽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好的寧總,我不打擾您了……”然後朝眾人點頭哈腰,忙不迭地把他們送走。搶在他之前,化解了局面。
在軍隊時,所有人談及“西南之狼”厲致誠,都是暗暗咂舌不願與之為敵;而司美琪一役,愛達上下,人人看他的目光充滿敬畏。
這個女人,也曾在洞悉他的本性後,明顯方寸大亂,然後對他避之不及。
現在,卻像是故態萌發,又回到當初,還當他是不明世故的愣頭青時,看他的目光充滿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憐惜。
他已在圖謀整個行業,不日趕盡殺絕。她卻還擔心他,受一點點委屈。
……
厲致誠將手搭在車窗後視鏡上,輕輕地一下下敲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就在這時,卻聽上方傳來一聲悠揚的口哨。厲致誠抬頭,便見一隻白色的紙飛機,如同白鴿般,輕靈盤旋而下。而林淺家的陽臺上,她正用手託著下巴,望著他。
厲致誠眼明手快,輕抓住這孩子氣十足的紙飛機。上面隱有字跡,他徐徐拆開一看,紙面正中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愛達必勝。
厲致誠倏地失笑,拿著它,抬頭再次望去。隔著十多層樓,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見陽光映在她的臉上,柔光動人。
時間差不多了。厲致誠又這麼靜靜看了她一陣,這才上了車。將這紙飛機原樣疊好,放在前車窗旁。車剛開出她的小區,眼角餘光瞥見那紙飛機,終究是有點情難自抑,拿起來,握在掌心,輕輕摩挲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