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封常忽然上前,懇切來言:“丞相不可!”
“這是何言?”司馬化達是真懵了。
“丞相,道理很簡單。”封常在令狐行的斜視下從容來對。“屬下敢問丞相,若是出城夾擊須防備黜龍賊趁機搶城,那夜間出城逃竄,就不怕被黜龍賊發覺追上嗎?黜龍賊的主力是不在,可北面兵鋒就在城下,而咱們在前面又沒有接應,人家只要分出小股部隊跟上就行!然後天一亮,黜龍賊那幾個騎兵營就可以從容追上,將我們圍住!”
“確實。”司馬化達恍然一時。“連夜出城太危險了!”
“可是丞相。”令狐行趕緊來勸。“若是不走,也只是困守孤城……甚至賊人主力一至,什麼宗師兩三個,成丹凝丹二三十的,城池也無用,還是死路一條……我估計,後半夜黜龍賊就有援兵到了,明日上午主力就會到了。”
“還有一件事。”封常也苦口婆心。“夜間出逃最大的倚仗不是兵力而是可靠戰力,七將軍是丞相親弟,又是成丹高手,沒有他,我們逃竄路上只是被幾個黜龍賊高手追上,便沒了結果……令狐將軍雖然忠勇,怕也是無用。”
令狐行終於對封常怒目而視,後者卻根本不看前者,是對案後那個酒氣熏天的人躬身俯首,倒是門口的司馬氏私兵們明顯聽懂了這話,忍不住回頭來看。
“也是,也是。”意見分歧公開化,司馬化達猶猶豫豫,只能趴在案上仰頭四顧茫然。“可是……可是這樣……又如之奈何?”
這個時候,堂上另外一人,也就是一直沒吭聲的諸葛德威早已經瞧明白了……之所以是眼下這個局面,主要就是令狐行與封常各懷鬼胎。
首先,兩個人都因為局勢動搖過,也都對司馬化達不以為然,但動搖的程度卻各不相同。
這點,從之前兩人來試探自己這個降人的過程就可以窺得一二。
令狐行有兵在手,家門也高,大不了拍屁股去找白橫秋,算是有所恃,所以居高臨下,姿勢從容,上來就毫無忌憚的試探;相對而言封常就慌亂許多,並且一直到前面大敗的訊息傳來才找自己,儼然是孤身一人勢單力薄,看局勢走向再行事的意思多一些。
其次,這倆人即便動搖,也只是出於對局勢的擔憂,並不是真想降服,他們都沒有把投降黜龍幫當做第一選擇……封常見到外面交戰,曉得可能是司馬進達回來了,第一反應是出兵接應;而令狐行則想護著司馬化達趁機逃走。
最後,這二人明顯也有矛盾。
封常的方案,是最合理的,但拿現有兵馬冒險迎接司馬進達入了城,他令狐行還算個屁?索性裝糊塗,踩著封常提出了扔下司馬進達逃走的方案,這個方案其實迎合了司馬化達貪生怕死的念頭,但沒想到司馬化達過於貪生怕死,連夜間逃竄的風險都不願意付……結果自然引來封常的反擊。
正想著呢,忽然上方來問:“諸葛太守,你以為該如何?”
諸葛德威抬起頭來,看到是司馬化達來問,卻是毫不猶豫,“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不止是司馬化達,包括其餘兩人也都愣住。
“丞相,我一個降人,說什麼都是要被人攀誣指責的!”諸葛德威既下跪伏地,居然立即就帶了哭腔。“贊同出城夾擊,便說我跟黜龍賊交通,趁機引兵入城;贊同逃走,就說我包藏禍心,故意置丞相於險地,甚至說不得早就在前面佈置好了陷阱要引丞相入彀;便是說請丞相留在城內固守,也要說我拖延時間,等賊人來合圍的……我能如何?”
司馬化達嘆了口氣,看了看其餘兩人,但兩人都不吭聲,也是無奈,便要自行安慰這降人。
結果,就在這時候,諸葛德威抬起頭,涕淚滿面之餘,竟忽然在燈火下咬破手指,然後以血指舉手指天:“丞相,我委實無法,只能在這裡指著三輝四御給您立個誓!若是要出兵夾擊黜龍賊,我願做先鋒!若是要往北走,我願揹著丞相走!若是丞相要留繼續在城裡,我願意持劍為丞相守門!便是為此疑慮,就地斬了我,我也心甘情願!”
這下子,不要說這三人,就連門口扭頭觀望的司馬氏私兵都愣住了。
而司馬化達看對方如此激烈,就要再來安慰。
孰料,諸葛德威復又叩首慟哭不止:“丞相!不是我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作態,而是我已經無路可退,只有丞相一個依靠了!”
“諸葛太守說的哪……!”
司馬化達終於能開口了,似乎要起身來攙扶,結果剛一起來,便又跌坐回去,慌得封常趕緊去攙扶。
扶著丞相坐下了,還不忘回頭“埋怨”令狐行:“令狐將軍,你看丞相這個樣子,如何能夜奔?”
“出城作戰難道就容易了?”令狐行皺了皺眉,本能反駁。
然而,這話說完,眼看著周邊幾人一個比一個能作,尤其是司馬化達那個鬼樣子,明顯不可能速速做決斷的,便乾脆不再理會,直接拂袖而去了。
當然,令狐行世族子弟作風,又在禁軍廝混,怎麼可能就被一個酒蒙子、一個江湖混混、一個無賴文書給攔住?
其人離開郡府,堪稱雷厲風行,第一時間便召集了城內禁軍,乃是下令部隊一面謹行城防,不許擅自出兵,也不許擅自開門納人,一面則趕快收拾東西,主要是裝備和乾糧,準備護送司馬丞相北走。原來,這廝已經下定決心,待會回來私下再勸一下司馬化達,若是這廝果真不願北走,便直接裹挾了他,強行把他帶走!
為什麼還要再勸,而不是直接動手?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即便到了眼下局勢,司馬化達手裡還有張底牌……其人身側有一支精銳私兵,就是之前站在堂外,目前主體駐紮在郡府後面兩側公房裡的那支精銳部隊,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令狐行也猜的到,估計全都是有修為的高手,為首的那個老頭甚至可能是司馬長纓留下來的凝丹高手。
故此,真到了萬不得已,恐怕也只能近身劫持司馬化達,才能把人帶出去了。
帶著這種決意,折騰了一陣子的令狐行帶著一大隊軍士回到了郡府,迎面遇到了出門來的諸葛德威,便招了招手。
臉上還有淚痕的諸葛德威不敢怠慢,小心上前:“令狐將軍請說。”
“封舍人還在裡面嗎?”令狐行蹙眉來問。
“在。”諸葛德威趕緊做答。
令狐行頓了一下,因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城南的喊殺聲似乎更大了一些,而且隱隱有流光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