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話並不能讓澗兮信服,“我就同你剖白說罷,這些日同你共事,我瞧你眼睛很不老實,後日的成服,群臣入衰,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不說,還有官家在跟前,你要是這一雙眼再跟耗子似的滴溜溜亂轉,你信不信我頭一個叫人把你扽進皇城司,將你這倆眼珠給摳了!”
其實早料到會遭這麼一通打殺威棒,雎寧也實在想過,要不要就此忍了。
畢竟再怎麼說,萬貴妃可沒將她當自己人,太過冒尖兒,總是會引人側目,也恐怕會招來殺身的禍患。
但又轉念一想,世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自己要是一味的伏低,別奸賊底細沒查到個一二,倒先把命剮了去。
於是揚起臉,笑了笑,“我還不曉得澗令侍有這麼大能耐呢,和皇城司牽搭著干係。”
輕淺的一句,說得澗兮登時色變,待回過神來,哼哼一聲冷笑,“下房的那些掌燈說你平日不善言語,總是悶頭一個人做事,但依我來看,顧令侍伶牙俐齒得很吶。”
這話本來是想叫細作的雎寧心虛一番,結果,雎寧捺起秀眉,透出純摯的況味來,“澗令侍這話怎麼說的?我不過就事論事,由衷感慨罷了。”
卻又一笑,和氣的道:“我曉得,澗令侍你是擔心,不過你且得信咱們娘子的眼光吶,畢竟她適才不說了麼,瞧著我近來還算懂規矩。既娘子都這麼覺得,咱們這些做奴婢的,還能有什麼訾議吶?”
這話是徹徹底底噎了澗兮一個捯氣,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雎寧見狀,頷了頷首,頭也不回的拐過遊廊走了。
之後的一日,雎寧本以為會鬧些嗆,沒想澗兮狀若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照舊同她伺候著萬貴妃,轉眼間,便來到了成服這日。
因卯時便要入殮進棺,雎寧寅時便起了,領著一干託著成服的侍兒恭默守在萬貴妃的寢宮外。
這時的天森冷,泛出蟹殼幽幽的青色,大片的濃霧蓋下來,將廊下一排排的燈火籠罩若隱若現。
瞧著很縹緲,仙境似的,雎寧身處其中,卻只覺得冷,跺跺腳,讓凍住腳趾頭稍微回流一下血,至於再大點的動作,那都不成了。
活了十八年,這還是雎寧頭一次受這樣的冷。
但轉過頭,看一看身後的那些侍兒,舉著托盤的手指頭在風中畢現,一張張臉僵得跟凍梨似的,比她還慘。
她還有什麼好覺得屈苦呢。
不過,雎寧身子還是往門沿邊靠了靠,讓殿內的火光鞠了她滿臉。
隔著一道門,雪梨檀的香順勢竄入鼻腔,瞬間在雎寧腦海裡勾勒出從前自己做嬢嬢時一等繁華雍容的景象。
那時的自己還挑剔,覺得雪梨檀過於厚重,不如蘭桂清冽潔雅。
現在呢,別說香了,就連身上這件衣裳都還是揀的別人的。
信手摸摸袖口,冒了點線頭的忍冬紋在指尖綻放出清晰的經緯,雎寧屈了屈凍僵的手指,將線輕輕勾纏,手腕一翻,便把那點線頭扯了斷。
繃斷的當口,隔扇終於被人打了開,豁出一線燭光,照亮了雎寧的眼。
雎寧踅過身,才剛屈了膝頭,便聽到裕令人高爽的喉嚨,“進來罷。”
這個月令萬物復甦,但天氣尚冷,殿內因而不斷供應著紅螺炭,雎寧邁進門的霎那,滿室馨香撲懷,潲在那在外頭凍得梆硬的鼻尖上,冷不丁,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