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嚏又響又亮,瞬間引來了萬貴妃的側目,也正正看到雎寧惶恐跪下來的姿勢。
“奴婢該死,大侵早的衝撞娘子!”
說著,砰砰把頭往地上砸。
裕令人也在旁咬牙切齒的罵啐著,“你這個殺才,瞧你乖生了才幾日吶,又開始作妖!”
雎寧暗惱著自個兒這都換了瓤,那些個習慣卻沒改得脫,還是一觸著冷風就覺得鼻尖癢。
現在可好了,要是因這去不了大殮,她得要多久才能看到爹爹?
世事就是這般,越害怕什麼,便越來什麼。
那廂一徑沉默的澗兮,在震天的響頭聲裡開了口:“娘子,顧令侍才走馬上任不久,行事少不得有些疏忽,未免橫生些枝節,今個兒的大殮,還是讓奴婢陪您去罷。”
雎寧抬起頭,對上澗兮那側著的臉。
清水的長臉正抹著飄忽的一點笑,彷彿是在嘲訕前個兒雎寧對她的那些言之鑿鑿。
雎寧咬緊唇,又砰砰朝地心磕了倆響頭兒,“娘子,奴婢確確錯了規矩,但自來有句話說得好,行不貳過,奴婢正正是因犯過錯,遂才會更加謹言慎行,絕不敢再犯。”
萬貴妃臉上忽地罩上了一層陰影,頃刻,才從喉嚨裡盪出輕悠悠的一聲笑,“你這張嘴倒是伶俐。”
澗兮臉色一變,“娘子……”
卻被萬貴妃睇來的一眼硬生生窒在了當場,澗兮低下頭,沒再話了。
萬貴妃這時才看向了地上的雎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苛責你,倒說不過去了。”
抬抬下頦兒,“起來罷,伺候我更衣,再拖下去就遲了。”
有了這句,一行人哪敢再耽擱,各個緊著手上的事,盞茶的功夫便伺候著萬貴妃穿戴好了成服。
這時外頭響起了喪鐘,噹的一聲,鏗鏘有力的砸進雎寧腦仁裡,她愣了愣,一種奇異的感受沒由來的爬上心頭。
萬貴妃坐在妝奩前,透過菱花銅鏡,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雎寧神在在望著窗外的倆眼,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揚手屏了梳頭夫人,“就這樣罷,嬢嬢大殮,我裝扮得太過不成體統。”
抬起手,將髻上那支琉璃簪挑了出來,放在妝臺上。
‘磕噠’一聲脆響,終於喚回了雎寧的神,她僂下腰,照著記憶裡那些宮婢伺候自己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抻出手去託萬貴妃的腕兒。
衣料微涼,捎搭著渺渺的雪梨檀香,綻放在指尖,雎寧感受著,稍稍用力攥住,然後就這麼低眉耷首的,一路遂著萬貴妃來到了觀德殿。
觀德殿還是一如既往,掛滿了白幡,唯一不同的是,先前冷寂的一宮,而今因為有了群臣官眷的加入,多了綿綿不斷的哭聲,霎然熱鬧了起來,倒像是在除夕的午夜一般,充滿了一種特殊的、淒涼的情味。
雎寧穿過這些尖溜溜的哀嚎,停在了最前頭,服侍著萬貴妃跪在了蒲團上,便眼觀鼻鼻觀心地退到了一壁兒,同無數人一般,跪在細墁地磚上擦眼抹淚的抽抽噎噎了起來。
本來打算著裝模作樣的來一套哭靈,可當定睛著地面反照出來的那個陌生臉盤兒,沒由來的,雎寧想起先前二哥哥瞧自己時那一臉的冷漠。
爹爹和母親……也應該是這樣罷。
他們再也不認識她了。
她再也不是他們珍愛的那個章雎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