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接一個來拜訪,一個接一個不懷好意想要踩著袁樹往上爬,但是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他們普遍還是輕敵,還是不由自主的認為袁樹是個小孩子,所以威脅沒那麼大,所以一旦被袁樹犀利反擊,很容易心態失衡,然後失敗。
這幫人大多數都沒有給袁樹帶來什麼真正的威脅,只有一次辯論給袁樹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不僅是因為與他辯論的那個人有點意思,還因為辯論的內容很是敏感。
那個辯論物件,叫做賈詡,表字文和,涼州武威郡人,二十歲,才被舉為孝廉不久,正要去雒陽擔任郎官。
他途徑右扶風,聽說了神童袁樹的事蹟,很感興趣,於是來到茂陵縣聽袁樹講學。
聽了幾日、旁觀了袁樹和其他人的幾次辯論之後,他便主動登門拜訪袁樹,表示想要和袁樹辯論一下看看。
袁樹看著年方二十、血氣方剛的未來毒士賈詡,很感興趣,於是應下了他的挑戰。
結果未曾想這傢伙一上來就拿讖緯這種敏感的話題和袁樹辯論。
而且他還是站在左氏春秋的立場上,引賈逵的言論,表示賈逵引讖緯之說解經,抓住了左氏春秋裡的優勢,確立堯為火德,劉氏為堯後,自然也是承繼火德,由此得到了皇帝的欣賞。
“久聞袁君不讀讖,不喜讖緯,然若無讖緯,堯不為火德,漢不得為赤,高祖不得為赤帝子,漢因何而立?不知袁君有何看法?”
年輕的賈詡眯著眼睛,細長的眼眸裡透露出點點精光,有精明,有算計,還有一絲狠辣與果決。
當時在一旁圍觀的盧植、趙俊、魏甲等人都暗道不好,覺得賈詡這傢伙很不地道,這一論題實在是切中了要害,不管袁樹怎麼說,都討不到好。
袁樹當時也覺得這場辯論很是棘手。
主要這種事情涉及到一些歷史遺留問題,關乎到漢帝國立國統治合法性的問題,稍有不慎,就是一頂政治不正確的大帽子扣上來,若是有心之人硬要作祟,還是夠袁樹喝一壺的。
當初劉邦起兵反秦,自號赤帝子,斬黑帝子——一條白蛇,以此為起兵象徵,聚攏人心,所以漢帝國剛剛立國的時候,確立漢帝國為火德,漢帝國的官員們所穿的官服都是紅色為主。
但是後面朝中相關的官員依照當時盛行的五行相剋之說論證,秦為水德,土克水,漢代秦而立,應該是土德才對。
而且漢如果是火德,那劉邦就不該是赤帝子,而是赤帝本尊,既然是赤帝子,那就是赤帝所生的東西。
火生土——所以漢帝國應該是土德。
於是漢帝國的官員們又更換官服,從紅彤彤一片變成了黃澄澄一片。
到了西漢末年,推出古文經學的劉向、劉歆父子閃亮登場,兩父子從根本上推翻了五行相剋說,改用更加溫和的五行相生之說,得到了漢帝國的官方承認。
打打殺殺多不好?
還是互相謙讓來得實在!
從此,五行相生說正式確立。
歷朝歷代之所以有更替,是因為王朝的天命到了時候,所以就要傳承給下一個王朝繼續天命,所以王朝之間的關係不是互相征討、殺戮,而是正常的天命承繼。
兩父子重新推導了歷朝歷代的德行,從上古三皇五帝推導到了漢帝國,最終確立了漢帝國還是火德。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其中,他們直接把秦朝給忽略掉了。
為了政治正確,連秦朝是一個統一朝代都給否認掉了,不承認秦朝的天命。
但是這一說法其實還是有些問題,強行省略掉秦朝,怎麼看怎麼有些牽強附會。
所以到了漢章帝的時候,學者賈逵為了推動古文經學取代今文經學,引讖緯之說幫助左氏春秋解經,拿出左氏春秋裡的記載,論證劉氏是堯的後人,承繼堯的火德,進一步穩固了漢帝國是火德的說法。
這一說法得到了漢章帝的稱讚,於是古文經學的地位由此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公羊春秋成就了今文經學,左氏春秋成就了古文經學。
也因此,古文經學本身就和讖緯之說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你要談論古文經學,談論左氏春秋,基本上無法迴避讖緯之說。
至少在東漢一朝迴避不了。
而袁樹幾度公開表示他不讀讖,雖然這和他出身閥閱高門的身份有點聯絡,但是問題在於你是在古文經學關西大本營學習古文經學,你居然不讀讖,甚至還要否認讖緯在政治、學術中的地位。
你這是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