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千里江山入戰圖第五百三十五章小勝
趙石在大帳之中負手而立,一雙濃眉緊緊皺在一起,年輕的面龐上,稚氣全無,隨著地位日高,更是統領大軍在外,和各色人等打的交道也越來越多,身邊又有南十八這樣的俊傑相助教誨,他身上那股催人肝膽的鋒芒銳氣卻是日漸收斂了起來,就像是一柄見血方還的絕世名劍藏入了劍匣之中,只有出鞘之時,才會顯出那獨有的殺性鋒芒。
隨著這樣的變化,不自覺間,身上便多了些從容練達的味道出來,加上位高權重,在軍中乾綱獨斷慣了,威嚴之氣不減反增……
不過現在他琢磨的可不是這些,所有的都已經佈置好了,卻反而出了差錯,本來以為今日午時,最多也就天黑之前就會見到亂匪進入三十里坪,那樣一來,以逸待勞,勝算會更增幾分,但現在可好,亂匪卻停下了,這是個什麼情形?
猜測當然有許多,但他拿不準,最可怕的是,若亂匪一部一部進入戰場,且不管不顧起攻擊,這種兵書上求之不得的情形對於現在的秦軍才是毀滅性的打擊,二十餘萬兵馬,累也能將他們累死,因為兵馬太少,就算擊潰一部兩部,對手也有足夠的時間重整敗兵,那將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消耗戰,最後九成九是自己數千兵馬葬送在這裡,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報,賊匪五萬餘正向我而來,不出兩個時辰,便到三十里坪。”
亂匪幾乎是剛出營寨不遠,這裡已然得了探報,這是趙石治軍的獨有習慣,在東征時就是靠這個佔盡了金兵的便宜,這次他更是將五千餘騎兵全都放了出去,截殺亂匪斥候,哨探敵情,且最終將這五千人馬作為一支刺向亂匪咽喉的利劍來使用。
趙石這時聽得探報,眉頭卻皺的更緊,看來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戰局從亂匪派出五萬人馬開始,就已經開始脫離了他的掌握。
殺散這五萬人根本不算什麼,但之後呢?再來五萬?十萬?趙石揉了揉額頭,這可以說是他親自指揮的第一場大戰,打仗他不怕,經歷過那許多生生死死,又在汾水之側見過數十萬人生死鏖戰的大場面,眼前這點局面還真算不得什麼,儘管面對的是二十餘萬亂匪……
但話說回來,不怕並不代表要率兵去送死,明知必敗的仗,也就沒必要去打了,這一戰若……他會毫不猶豫的率兵退守,並會命人立即放火燒盡金州糧草輜重,那將是最慘烈的局面,餓著肚子的二十萬亂匪,欲退不能之下,會幹出什麼來,他清楚的很,整個大秦都將付出慘重甚至不能承受的代價。
思緒電轉,心裡卻越來越平靜,就像一汪潭水,能映照出整個天空,這就是在生死關頭走過無數遭而培養出來的品性,每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不但能察覺到危險,而且能從容面對,就像耐心的獵人在狩獵虎豹豺狼,這在平常人來說彷如天方夜譚,但在他來說卻如呼吸般自然而然。
所以他拿定主意很快,在旁人看來,就是決斷非常,毫不拖泥帶水。
“傳令,召回所有斥候騎軍,一個半時辰之後,所有將士在營前列陣,將所有弩弓分下去。”
既然來了,怎也要見上幾仗,看看亂匪是否真是神機妙算,且能將人數上的優勢揮到最大,到時再做定奪不遲,這樣一來,比的就是耐性了,看誰會先露出破綻,勝算也就會向另一方偏轉,他還真不信亂匪能未卜先知,竟然能一眼瞧出他所有的佈置,不過不管怎麼說,戰局好像從主動變得有些被動了,尤其是早已佈置好的騎兵突襲好像已經無用,那只有毫無花俏的正面交手了。
三十里坪,亂匪亂糟糟的隊伍出現在遠方的時候,秦軍早已嚴陣以待,亂匪看樣子是已經整理好了隊形,五萬多人,光腳步聲就能傳出老遠,只一會,密密麻麻的亂匪就已經佔滿了視線,秦軍人數雖少,但背靠營寨,陣列齊整,人人身上最少都披著皮甲,在氣勢上卻是比之人數眾多的亂匪卻是絲毫不讓。
天氣微涼,一陣陣微風從原野上掠過,兩軍漸漸接近,直到一箭之地,亂匪緩緩在號令聲中停下腳步,兩軍對峙,一時間,這平坦的沃土之上,戰雲密佈,就連絲絲微風中都好像沾染了肅殺之氣,變得分外寒涼了起來。
秦軍後面的新軍隊伍騷動了起來,但立即被他們的旅帥,隊正壓了下去,重新恢復了平靜,秦軍之精銳不在於有那些久經訓練計程車卒,更在於他們的軍官素質,幾乎每一個伍長,隊正,旅帥都是靠實打實的戰功升遷而來,即便是世家子,若是從底層做起,也不會有任何例外,而那些直接安插進來的世家門閥子弟,多數也不願跟士卒搶功勞位置,大多都是先任職參軍,熟悉了軍旅之後,再累功升任他職,尤其是像金州這樣的邊鎮所在,這種情形更甚,也保證了軍隊的戰力不會出現臨戰慌亂,未戰先潰的情形生。
“排開一字長蛇,所有弩弓上弦,前面兩排不動,亂匪過來,輪番攢射,後面新兵,給前面兵卒上弦,刀斧手準備,但有臨陣脫逃者,就地斬,李金花,種遂兩部殿後,一旦亂匪衝近,立即上前護住大軍陣型。”
傳令之聲此起彼伏,秦軍在這個時候竟是慢慢改了陣型,隊伍拉長,若是熟悉軍陣之人看了,肯定要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的。
當然,這樣的陣型若跟西夏賊,以及金兵交手,那肯定是找死,但面對亂匪,卻真不好說的緊了。
亂匪費了多時,才將整個隊伍安穩了下來,這時王大元策馬來到陣前,眯著眼睛看向對面秦軍軍陣,秦人不好對付,不管是在葫蘆谷,還是在利州城下,他都是見識過的,看著秦人嚴整的軍陣,他也覺背後直冒涼氣,但他本就是青龍山悍匪出身,確有一股彪悍之氣,頃刻間便將多餘的念頭拋之腦後。
抽出腰間大刀,狂呼道:“宰了前面的那些龜兒子,一個腦袋一兩銀子,四個腦袋加官一級,小的們,殺啊……”
本來見了秦軍軍陣便有些畏縮的亂匪們在聽到不但有銀子拿,還能升官,眼睛立即瞪了起來,這些日子,飽飯總算吃上了,所過之處,想拿什麼就拿什麼,想搶什麼就搶什麼,不給就打,不給就殺,這些剛放下了鋤頭的傢伙的劣根性已然被激了出來,加上其中千餘原青龍山悍匪煽動鼓譟,在王大元呼嚎聲中,前面的亂匪出一陣響徹天地的吶喊,狂亂的舉起手裡粗糙的武器,就像真正的農民起義軍那樣,義無反顧的衝殺了上去,後面的亂匪紛紛跟上,三十里坪立時殺聲震天動地,一場不算太大的戰事幾乎沒經過什麼鋪墊,就直接進入了**。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亂匪聚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已是密密麻麻,這一跑開了,卻是覺得鋪天蓋地,喊殺震天之際,殺氣撲面而來,就連精銳老兵都是皺緊眉頭,就更別說那些沒見過血的新軍了,臉色立轉蒼白,手腳止不住的哆嗦,有那麼幾個心膽皆落,尖叫一聲,立馬將軍規戒律忘了個一乾二淨,轉身就跑。
但沒跑上幾步,就已被人踹倒在地,手起刀落,人頭飛起,一腔鮮血飈出老遠,在這個時候,沒什麼道理可講,不論新兵老兵,還是將校士卒,皆是一視同仁,臨陣脫逃者,立即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