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個氣氛難以開口問話,而且她也沒有想詢問夏景的意思。只不過,當夏景向她道歉說「抱歉,都怪我多此一舉」時,安野只說了句「不是你的責任」,臉上還掛著哀慼的笑容。
不然是誰的責任?夏景心想。
是懷著淒厲覺悟貫徹己道的阿夜嗎?
是遭到原本情誼深厚的阿夜拒絕,最後無力阻止她的安野嗎?
是空有一股想要救人的熱情,可是不自量力缺乏自知之明的醜態畢露的夏景嗎?
抑或是——橫亙在鹿族與人類之間的那道無法填補的隔閡呢?
大概全部都是原因吧。
阿夜切割得太透徹,安野顧慮得太多,自己則是判斷得太天真了。阿夜所說的話實在太過一針見血,教夏景自己也忍不住啞然失笑。
假如繁榮派的人對夏景或身旁的親朋好友伸出毒手時,夏景究竟保護得了誰?答案只有一個,就是誰也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太多了,以至於保護不了任何人。
即便是鹿族的阿夜,也決定捨棄王川以外的一切。然而,無力的夏景卻無法捨棄任何一個人。
繼承了方媛遺念的葉亞。安野和林羽。還有父母、朋友。自己的手實在太短,不足以將所有人都摟進自己的懷裡。
儘管如此,即便深知如此。
夏景還是對阿夜的做法抱持存疑的態度。
午休時間在王川的面前漲得滿臉通紅、說話吞吞吐吐、眼中容不下其他事物的她,純粹只是一名戀愛中的少女。像她那麼純情的人,時下已算少見了。
王川說她「從以前就是這個模樣」。也就是說,阿夜大半輩子的人生都在愛慕著王川。可是——她卻為了心儀的物件,打算犧牲自己的戀情。
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夏景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而且也聯想到方媛未能跟自己表白就命喪黃泉的事。假使安野往後有了喜歡的男生,一想到她必須面臨什麼樣的抉擇,他的心情就莫名沉重。
夏景並非無法承受阿夜對自己所說的重話。就是因為承受得住,更使自己內心的感情與理性相互矛盾,對於自己該怎麼做感到迷惘。
「該死的傢伙。」
夏景語帶自嘲地自言自語。
要是事情進行得順利的話,現在自己應該早就沉浸在成功的喜悅裡,露出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了。不僅把阿夜拉攏到本家,也消除了安野的煩惱——這樣的希望也因為自己的愚蠢和思慮不周而付諸流水。夏景對自己的膚淺感到噁心想吐。
「……真是的。」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突然,有一句話飄進了開口正要嘆氣的夏景的耳裡。
一個有如少女般的細柔嗓音。
——該如何是好?
「……咦?」
夏景訝異得停下腳步。
為什麼耳朵會收到自己的心底話?
縱使懷疑有可能是幻聽,夏景還是緊張地東張西望。這不是幻聽。
抬頭一看,在一道面向住宅街的公園的鐵絲網上——
有一個少女——坐在上頭擺盪著雙腳。
穿著單薄的衣服,只是適當地修短的俗氣髮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