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和八年前相比果然沒有太大變化,所授以天道學說為主,總共開設禮、樂、經、史、騎、射、兵、武、法九科,也就是俗稱的“九間堂”。
每日上午都會有博士在九間堂內開課授業主講天道之學,下午則是生員自行學習修煉的時間,這時便由百多位助教分駐各堂予以諮詢指導。
一旬一小考,一月一大考,生員可以按照各自的志向與天賦選擇課業,只要能在三年一度的青梅會上金榜題名即可結業出山,或入軍伍或出仕為官,俱都前程遠大來日可期。
至於那些不幸名落孫山的倒黴蛋,經過十年寒窗苦讀無論學業如何,也能夠拿到國子監的一紙文證,而後各找各爹自尋門路。
姬澄澈即未在國子監完成十年課業,也不曾在青梅會上金榜題名,卻堂而皇之地接替名滿天下的霍道師成為學監,難免招惹嫌忌。
只是令出隆武帝姬天權,旁人有再大的意見亦無可奈何,至多腹誹幾句而已。於是他進入國子監的第一天遭遇冷場也就不足為奇。
由於這是昨晚隆武皇帝才決定的事,除了國子監的兩巨頭外,不僅眾多生員毫不知情,就連授業解惑的博士、助教們也不曉得霍道師董學監已有了欽定接班人。
上午第一堂課結束後,二十多個勳貴子弟吵吵嚷嚷一窩蜂湧出了崇文堂,唯獨在角落裡還有個少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好似根本不知道已經下課。
過了一會兒,又有三三兩兩的生員步入崇文堂等候上課。
不多久課堂裡便鬧哄哄的沸反盈天,有拿筆墨往同窗背上悄悄畫小烏龜的,有扔書對砸的,有拍桌子亂唱的,也有像那少年般趴下睡覺的,就是沒有坐下讀書的。
他們的年紀都不大,來頭卻一個比一個大,要麼是哪位侯爺的兒子,要麼是某位公卿的孫子,如果老爺子不幸只是個三品官在這兒壓根就沒臉提他的名字。
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那個躲在角落裡酣睡的少年,幾個十四五歲的生員聚攏過來,領頭的是個身穿硃色袍服的黑膚少年,他伸手拍拍睡著的少年的道:“喂,醒醒!”
那少年被人驚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打了個哈欠茫然望著眼前的幾個生員,不是姬澄澈卻又是誰?
黑膚少年不認得姬澄澈,趾高氣揚地問道:“你是新來的,叫什麼名字?”
“紀元。”姬澄澈回答道:“帝王本紀的紀,元始天尊的元。”
黑膚少年先聽姬澄澈說到姓“紀”不禁愣了愣,待明白此“紀”非彼“姬”後又是哈哈一笑道:“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是宮裡面的呢。我叫彭昌盛,我父親便是武侯彭嶽,往後你跟著本公子就是。”
鬧了半天敢情是收小弟的,姬澄澈不由笑了笑道:“小弟初來乍到,那便有勞彭兄多多照應。”
“好說,好說!”彭昌盛見姬澄澈如此知情識趣心下甚喜,耀武揚威道:“有事報我的名字,保管沒人敢欺負你。”
這時候一位身穿土布衣服的青年博士埋頭踱步走進了崇文堂。堂中的生員恍若未見,繼續高聲談笑嬉戲打鬧。
那青年博士也不在書桌前落座,閉目養神等待鐘鳴。
姬澄澈問彭昌盛道:“彭兄,這位博士是什麼人?”
“他?”彭昌盛扭頭瞟了眼那位青年,不屑地撇撇嘴道:“是新來的,好像叫什麼董天舒?窮酸一個,不必理他。”
話音未落,國子監裡響起了幽幽鐘鳴,眾生員呼啦啦各自歸位,卻是喧譁依舊。
董天舒緩緩睜開眼,低咳了聲道:“今日講解《元論》第四卷第五篇。”
他的聲音低沉,根本就壓不住崇文堂裡的喧囂,那些生員自顧自說笑睡覺,果然一點兒也不將這位出身寒門透過青梅會才嶄露頭角的博士放在眼裡。
姬澄澈皺皺眉,埋頭趴在桌案上繼續假寐。
董天舒脾氣甚好,也不斥責底下那些調皮吵鬧的,只照本宣科講解《元論》。
姬澄澈聽得無聊,尋思著是不是要換一間課堂,驀然董天舒話鋒一轉,繼續用他低沉而微微沙啞的嗓音講道:“陽為天德,陰為天刑。故陰陽對立,必一主一從。”
姬澄澈低咦了聲,他在國子監中已聽了半日學了,這才第一次抓到了點自己想要的東西。
“陰者陽之合,妻者夫之合,子者父之合,臣者君之合。物莫無合,而合各有陰陽。陽兼於陰,陰兼於陽;夫兼於妻,妻兼於夫;父兼於子,子兼於父;君兼於臣,臣兼於君。君臣為陰;父為陽,子為陰;夫為陽,妻為陰。”
董天舒不急不緩地敘述道,課堂裡仍然無人肯聽他闡述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更未察覺到這位年輕的寒門博士所論述的觀點隱隱與天道學說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