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將軍明鑑,韓二郎是詐降!”小小的縣衙花廳內,區區兩三個大桌,十幾人而已,都站起身來看著花廳正中地面,彼處一名新降屯長正伏在地上,渾身顫抖。
而廳內眾人聞言,也多戰慄驚恐。
紀曾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一笑,卻又看向了面色如常的韓二郎:“那正好,韓二郎也在此處,你二人可以當面對質,總有一個該死。”
說著,七太保徑直落座,絲毫不慌,其他人則各自一凜。
韓二郎也沒有慌,他先朝紀曾拱了下手,然後看向了那屯長,語氣清淡,卻又幹脆直接:“劉屯長,你說我詐降,那請問你,我是昨日定計,今日定計?”
“自然是昨日,昨日晚上。”劉屯長跪在地上低著頭來答。“昨晚就在這裡,大家亂成一團糟,是伱韓二郎出來做主,說要詐降!然後還安排了全城上下事務!紀將軍,在下絕沒有說謊,這是個陷阱!他們說,紀將軍帶的兵沒什麼,城防足夠應付了,只一個將軍你是凝丹,沒有援軍我們一群屯田兵夠不著,所以要引誘你進來,殺了你,就可以繼續守下去!”
話到最後,其人抬起頭來看向了紀曾,目光充滿了期盼。
紀曾嘴角微微翹起,似乎是在冷笑,卻不知是在笑誰,但依然無話。
“我當時說的是不如降了,不是詐降,此事我可指著三輝四御來發誓……不過,我問的也不是這個。”韓二郎依然不慌,也沒有去看紀曾,只繼續朝地上之人拱手。“敢問劉屯長,我連個屯長都不是,昨日如何與許多屯長還有一位頭領定計詐降?還安排全城內外事務?人盡皆知,我今日統攬城內的權責,全是面見了紀將軍後紀將軍給的……劉屯長,你不服嗎?”
“紀將軍莫要聽他胡說,當速速拿下此人!”與對方相反,劉屯長絲毫不做回應,只是來看紀曾。
紀曾微微一挑眉:“劉屯長,我讓你們二人對質,你怎麼老盯著我來說話?韓二郎問你話呢,你有話也可問他……須知道,我這人是做慣了靖安臺事務的,兩人相攻,無憑無據者死,這個道理還是曉得的……當然,還是要說清楚的,事關軍務,要是兩個人都無憑無據,那兩個人都要死的。”
劉屯長一驚,連忙在地上看向韓二郎,卻又一時語塞。
韓二郎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等待。
須臾片刻,那劉屯長反應過來,倉促爬起身,這才認真回覆:“你雖不是屯長,但黃屯長素來對你言聽計從,黃屯長又是帶頭的,自然都聽你的。”
“你所言不差,我是靠著黃屯長才能在昨晚開的口,但昨晚議和條件裡,就有讓黃屯長離開的條款,而且黃屯長昨日才得了暫署頭領的文書,我便是能說服黃屯長,黃屯長又如何能壓制住你們其餘幾位屯長?”話到這裡,韓二郎頓了一頓,卻又話鋒稍轉。“劉屯長是不是覺得紀將軍居然真讓黃屯長輕鬆走了,心裡不平……”
“你莫要誣陷。”劉屯長不等對方說完,立即焦急叫喊。“其實不止黃屯長的緣故,你本人在清河本地也素有威望!你是之前曹善成下面的副都尉!大家都信服你!前晚上打贏了仗,大家更信你!”
“到底是因為黃屯長還是因為韓二郎自己?”紀曾不耐插嘴。
“都有,都有!但還是韓二郎自己更重一些!”劉屯長趕緊解釋。
“若是大家都信服我,你為何今日與我在這裡對質?”韓二郎一聲嘆氣。“而且,我若不是因為做過曹府君下面的副都尉,如何連個屯長都做不得?怎麼曹府君時候的副都尉,在黜龍幫這裡,還能繼續當家?”
劉屯長被問的有些發懵,卻還是勉力反駁:“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關你詐降何事?昨晚你自是提議詐降,大家都認了的,這才是關鍵!”
“劉屯長昨晚也認了?”韓二郎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縫隙。
“我……我昨晚自然認了!那個時候不認怕是當時就要死了!”劉屯長卡了一下,勉力來對。“怎麼敢不認?”
“這就是當眾扯謊了。”韓二郎當場呵斥。“假設我昨晚如你所言,是要詐降,那如果不認,最多就是不認同詐降,還有個守城的格局,還是一體的,怎麼會當時就死了?”
劉屯長一時語塞。
“當時害怕立即死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要投降,有人不想投降……但即便如此,黃屯長因為剛剛得了暫署頭領的文書,不願意投降,我也專門向紀將軍求了情,今日放他出去了,你到底為什麼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韓二郎言辭終於漸漸鋒利。
劉屯長反應過來,立即駁斥:“不對,我害怕當時就要死了,是因為我想的是投降,你們都要詐降,要是說出來,豈不是要被你們當場弄死?!”
韓二郎嘆了口氣:“劉屯長這麼說,算是在話語上各據一方,確實沒法對質了。”
劉屯長本人也明顯鬆了口氣。
“但是,在下還是想多說一句,一個城,六個屯,下面的屯田兵之前數年分佈在各地務農做工,六個屯長也互不統屬,不過幾日功夫,因緣際會被夾在前線,連續遭遇攻擊,如何就能上下一心,六個屯長有五個鐵了心要如何?不管是要詐降還是投降?這都不合人心常理。”韓二郎似乎有些沮喪。“在下昨晚能說服大家去投降,已經很辛苦了。”
周圍人悶不做聲,都只是低頭叉手,倒是端坐不動的七太保紀曾不由笑了笑,然後開口:“既然言語對質各據一方,根本沒結果,那我就問了……劉屯長,若是詐降,韓二郎準備怎麼對付我?”
“我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說到要在酒中下毒?”劉屯長半是茫然半是焦急。“我的任務是攻殺入城的兵馬,他其實沒告訴我多少其他事,都是我自家聽來的。”
紀曾看了看桌案上自己座前的酒水,再度笑了笑,卻以手指向了韓二郎:“韓二郎,能飲嗎?”
花廳內早已經鴉雀無聲,其餘人全都忍不住去看那酒,與此同時,韓二郎幾乎是毫不遲疑,一聲不吭便上前取下那壺酒水,然後端起一杯,一飲而盡,這還不算,其人復又在周圍人目瞪口呆中繼續自斟自飲,須臾片刻,連續飲了四五杯,小半壺都下去了。
紀曾一開始只是面色不變,任由對方來喝,待到此時,也覺得無趣,卻是終於把住對方手臂來笑:“韓二郎別喝了,否則我便沒得喝了!”
這還不算,說完,其人復又接過對方新倒的那杯酒,居然是以同杯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這位七太保才看向已經滿頭大汗的劉屯長,卻又不喊對方,只看向其他人:“諸位,對質到這裡,其實已經沒意思了,但該過的還得過,現在就是要昨晚在現場的其餘三位屯長出來指認,你們誰在,站出來說一說,到底是誰撒謊?”
場中稍微一滯,但很快,就有一人轉出來,俯身拱手來對:“紀將軍明鑑,昨晚上大家商議不定,確實是韓二郎第一個出來說要投降……至於劉屯長,他沒有壞心思,不過是妒忌黃屯長能走,或者韓二郎能被紀將軍分派掌權罷了,還請紀將軍饒恕一二,攆他出去就行。”
此人一出,其餘幾位屯長也都翻出,卻都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