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支德扔下自己可以隨時起陣的草關,主動夜襲,從他的角度而言無疑是有充足理由的……白有思只覺得這麼殺下去,十天半月都殺不破這個軍陣,自家自然就陷入絕境,簡直是必死之局。
可那是真把自己比作百萬大軍了。
從錢支德的角度來說,這是被大魏徵伐到國都門口,然後於國家而言是生死之局,於自己而言是生死置之度外的局面嗎?
當然不是。
白有思雖強,可他錢支德也有羽翼支撐,並不怕對方輕易壞了自己性命。
他現在所不能忍受的,乃是白有思窺破他虛實,然後仗著個人修為就像今日這般這麼肆無忌憚的殺下去,把他的部屬精銳,把大東勝國的修行苗子跟軍官種子給這麼輕易的拔除。
而反過來說,一旦突襲得手,便是殺不了白有思,只夜間突破小營然後捲到對方大營……這種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的隊伍,便會一鬨而散。
屆時,這白娘子西歸之事變沒了根底,也就沒了針對草關的道理,這些青壯也能繼續留在大東勝國。
當然,因為一些緣故,錢支德對夜襲也確實是猶豫了一下的,但並沒有猶豫太久。
他錢支德守此關數十載,從最開始一個無名低階凡品的尋常守將,一路到現在的名震天下,連國主都要敬重三分,靠的就是心性堅定與敢作敢為,如何要被什麼大都督和一個小娘子所束縛?!
但還是那句話,他既出來,白有思也有了一搏而勝的機會。
殺了此僚,破了草關,便可揚長而去!
天下,哪有什麼至全道理?
“錢老將軍!”白有思化作威凰,當面一撲,旋即飛上天來,藉著彎彎雙月的月光當空叫陣。“聽說你在草關數十載,威名傳於天下,以至於號稱草神,自詡此關如東夷野草,戰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乃至於割首斷肢亦可復生,我如今卻不信,白日所斬首級可曾復生?!”
錢支德既驚且怒……驚的是,對方這般迅速撲出,戰意盎然,顯然沒有被突襲嚇到;怒的是,對方居然這般挑釁,還是拿他最在意的子弟兵死傷死傷做筏,如何能忍?
可錢支德還是忍住了。
就好像白日那般忍住了……原因很簡單,強迫自己冷靜以後,錢支德反而醒悟,對方這般反應疾速只是因為對方是頂尖好手,是一位天縱奇才的宗師,卻不能說自家突襲被看破,更不能說整個小營都嚴陣以待!
恰恰相反,這白娘子此番挑釁反而更像是是故作從容,虛張聲勢。
若被她嚇住,反而中計,讓小營中軍勢整肅,或者等來後方大營援兵。
當務之急,是整軍攻寨!
一念至此,錢支德立即轉過頭來,對自家副將重申軍令:“不要管她,你們三人為鋒矢,我當其中,一起壓過去,壓到後方大寨,便是全勝!”
言迄,其人頭頂真氣凝結,別人看不清楚,白有思居高臨下看的真切,卻正是一座翠綠色城門樓的模樣。而率先突出的三名副將不曉得是凝丹還是成丹,連線這座城樓後隱隱化為三個突出的支垣,將核心突擊部隊全部籠罩其中。
真真是以人為城,以人為垣。
偏偏還不是扼城而守,乃是如城如垣,鋪陳而下。
效果也極為明顯,堪稱所當者破,臨時搭建的營寨根本就是被連根拔起。
白有思見狀,獰笑一聲,忽然翻身撲下,卻不再取錢支德,而是直接朝向三支分垣靠左的那個光點,乃是長劍先行,全身筆直跟上,輝光真氣連結,宛若一體,看起來好像一柄巨劍,直刺如星落。
倒是原本的威鳳被收入體內。
對於凝丹以上高手來說,黑夜與白晝何異……那名副將見到白有思撲殺過來,早早抬手抵擋,長槍舞動,藉助軍陣之力,彷彿憑空起了一棵丈餘的綠樹立在自己上方。
卻不料,那金劍刺下,如火侵草,如光化雪,綠樹當場散開,副將也被那白娘子欺身到跟前,驚駭一時。
唯獨白有思此時到底不能突破修為桎梏,劍鋒破了綠樹已經力盡,但見到對方驚駭,曉得還是出了機會,卻是剛一落地,便準備再度發力揮劍,試圖趁機了結此人。
只不過,錢支德就在身後,如何能允許她輕易破了自己內丹外顯之陣,斬自己心腹之將?
其人一聲怒喝,揮舞長刀,人刀俱前,先捲起一陣大風,風中夾雜了一些物與水汽,尋常軍士都不能承受,便是相隔甚遠,也讓許多人瞬間驚動,往此處望來。
白有思原本是此時側身相對風向,也在此刻忽然轉身回頭,似乎是被這風驚動了一般。
風過之後,真氣便至,逼上前來的錢支德正好在淡淡月光下看到對方面孔,卻是一時心驚肉跳……無他,之前還獰笑的白有思面此時無表情,原本還化做威鳳的厚重輝光真氣此時也蕩然無存,甚至連體表的護體真氣都不再見,只有雙目精光四溢,然後完全凝實的金色輝光真氣止不住的從眼角逸散出來。
真真是望之宛若木偶卻有神,似乎神仙又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