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保昌一根菸接著一根菸的抽,一邊抽一邊開啟了話匣子,很多事情都是他這麼多年來,不敢去觸碰的,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一種傾訴的慾望,他想要說說,不光是為了能夠了卻多年的夙願,更是一種衝動。
他說了很多,自小的經歷,從一個窮苦人家養不活的孩子到宅門少爺,一個在當時人們的平均工資才十幾二十塊錢的年代,就能有一百多塊錢零花錢的大少爺,到了特殊年代被打入歷史垃圾堆,遭受折磨。
“我想要一個解脫,不怕你們笑話,我當時還曾經差點兒自殺,就是沒成功,後來,我又想透過真實身世來證明我不是剝削階級,可是我······”
說到這裡,郭保昌雙眼含淚,就為了證明自己的成分,他傷害了最愛他的養母,讓那個老人一直到死都不肯原諒他,只留下了三個字一一無牽掛。
“我特麼真卑鄙,一直到現在我都恨不得弄死我自己個。”
易青能想象到那種感覺,郭保昌當年那麼做,或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處境好一些,可是卻也真的傷透了一位深愛他的老人心。
接下來,郭保昌又說了創作歷程,幾次稿件被焚燬,讓他差點兒瀕臨絕望,可是年少時的經歷,卻讓他始終放不下這個心結,再度拿起了創作的筆。
“那個家裡上前口子人,哪個不比我瞭解這個家的情況?但一個願意講出來的也沒有,最後還是我這個野種跑了進來。”
郭保昌說著,眼神逐漸由渾濁變得清明,嘆了一口氣,滿是蒼涼。
“其實,我就是想讓人們知道,在這四九城曾經有這樣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人,曾經這樣做人,曾經這樣活著,他們輝煌,他們齷齪,他們頂天立地,他們卑怯猥瑣,他們敢愛敢恨,他們懦弱無情,說心裡話,包括我的養父在內,我分不清他們是好人、壞人,可這樣的一群人,幾十年了,魂牽夢繞地跟著我,讓我沒法不寫出來,如果真的能拍出來,我,死亦瞑目了。”
郭保昌在說的時候,易青只是安靜的聽著,他從來都不是個好的聽眾,但是今天,郭保昌的故事讓他甚至都忘記了時間,一直到郭保昌說完,默默的抽著煙,易青才意識到天都已經黑了。
郭保昌也從回憶當中走了出來,看看外面,不禁笑了一聲:“好傢伙的,光顧著聊了,都沒看點兒,那什麼,就跟家裡吃吧!”
易青和陳愷歌也沒推辭,郭保昌的故事說完了,可正事還沒有一個定論呢。
仨大老爺們兒一塊兒進了廚房,一通忙活,餐桌上多出來一盆麵條,小碗幹炸的肉醬,黃瓜豆芽菜過水的菜碼。
“我打小就喜歡吃麵條,每回吃麵條我都覺得自個過生日了,跟我們老爺子一樣。”
提到他們家的老爺子,郭保昌頓了一下。
樂靖宇,一個和白景琦一樣的男人,不拘小節,叛逆乖張,卻又頂天立地的男人,同樣不被家裡人待見,同樣憑藉著自己的本事在外面闖出了一片天地,那是郭保昌一輩子的偶像。
一盆麵條下肚,仨人又恢復到方才的模樣,點上一根菸,泡上一壺茶。
“郭老師!您的這個故事,我很喜歡。”
郭保昌點點頭,沒說話,等著易青的下文。
“但是,這麼拍出來恐怕您家裡人不會答應。”
樂家現在雖然不再是當年那個煊赫的醫藥世家了,但畢竟是個大家族,如今在新中國的各行各業裡都有樂家的後人。
像郭保昌現在這一版劇本,真名實姓,連人物關係都沒怎麼變,就把人家家族秘史給拍出來,人家樂家能答應?
郭保昌沉思半晌,也覺得自己當初在創作的時候,有些欠考慮了,他第一次創作的時候,不就是因為養母一句“家醜不能外揚”,然後就將他的手稿付之一炬嘛。
“這個是有些考慮不周全。”
“所以啊,您得改,改名字,改人物關係,或者將幾個人物的故事往一個人身上揉,我知道這樣會讓您很為難,但是,咱們不能惹麻煩,再說了,他們到底都是您的家人。”
易青不知道郭保昌現在和樂家人還有沒有來往,可既然前世郭保昌把《大宅門》給改成了白家,顯然是樂家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這個······”
郭保昌剛開口,突然愣住了,抬頭看著易青,沒等他說話呢,一旁的陳愷歌就先激動了起來。
“易總,你這是答應投這個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