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焰輕輕的咳了一聲,對流星道:“打水來。”又對吳大夫說,“您最好也清洗一下手。”
“王爺知道這是何物?可別賣關子了,老朽要憋壞了!”吳大夫豈能容許這世間有自己所不知的毒物存在?
“這不是什麼毒粉毒物,只是用來製作火浣衣的石棉粉塵。”沈白焰儘量放緩了語氣,讓宋稚不必那麼擔心。
可沒想到宋稚竟知道那石棉的用處和危害,她一下便紅了眼睛,極為後怕。
“好毒的心思!這石棉最損喉管肺器,那做火浣衣的工匠工錢都比其他工匠要高出不少,那是因為他們是在拿命換錢!這東西無色無味,叫人不查,一經發現,那就是癆病!”
這石棉粉對成年人的損傷如此之大,更何況襁褓嬰孩?
沈白焰深知這一點,是因為他小時候,沈長興曾帶他去過一回石棉礦場。
他被沈長興用紗布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進入這礦場一看,卻見漫天的白霧縈繞在礦場上,遠遠望去,朦朦朧朧的,仿若仙境。走近一看,卻是人間苦海。
工匠都打著赤膊,只著一條褲,肌膚上的汗水將空氣裡的石棉粉黏住了,工匠們看著倒是與閨閣裡的女兒還要白嫩。工匠們閉口不語,只悶悶的埋頭苦幹。
沈長興帶著沈白焰去了工匠們的住所,見他們正用擔架抬了一個人出來。
沈白焰沒瞧見那人的面容,只見黃白色的亞麻布下,一隻滿是傷痕老繭的手掉了出來,了無生氣的掛著。
沈白焰還記得沈長興對自己說,“泰安元年,咱們與西境一戰,靠的就是這火浣布所製成的防火衣。”
他帶沈白焰來這石棉礦場,就是為了讓沈白焰知道,除了戰死沙場的將士之外,還有這許多為了勝利而默默死去,不為人所知的人。
沈白焰是因為幼年的這段經歷,才瞭解這石棉的特性,那麼宋稚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順安帝在時,這周家原就是替朝廷做這火浣衣生計,宋稚聽姜長婉提了一次,知道這火浣衣在烈火中焚燒不壞,心裡好奇,刻意去查閱典籍,這才知道關於石棉的許多事情。
沈白焰見宋稚說出這許多內行人才知道的門道來,心知瞞不住宋稚,他一邊自己的搓洗著雙手,一邊勸慰宋稚,道:“咱們發現的早,未必造成損傷了,吳大夫這幾日小心看護著初兕,想來不會有大的妨礙。”
宋稚紅著眼圈點了點頭,沈白焰安慰好自己的妻子,直起身子,正好與宋恬對視了一眼。
沈白焰不會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就對宋恬有所看法,更何況宋恬還是自己的妻妹。
可宋恬還是瑟縮了一下身子,小聲道:“這毯子我是今早才給初兕蓋上的。”
沈白焰並沒說話,只是向宋稚伸出了手,宋稚搭著他的手起身,轉過身子來,見自己的小妹驚懼如小兔,便道:“你也是無心,糟了旁人的算計。別擔心了。”
就算宋稚這樣說,宋恬心裡仍舊是過意不去,她定了定神,道:“定是在家裡頭就被人做了手腳。”
“為何這樣篤定?”宋稚雖然也覺得在宋家出事的機率較大,但也不似宋恬這般肯定,如果是在王府被人塗抹上了石棉粉塵,也未可知。
“若那人藏在王府裡,就不必這樣麻煩,在乳母的衣料隨身物件上做手腳豈不是更加方便?”
宋恬睇了乳母一眼,她身上的香囊,手裡捏著的帕子,乃至腰際的流蘇,都能做手腳。
乳母連忙撣了撣自己的身子,她的手勁兒極大,身上卻也不曾飄起一點白煙。
宋稚鬆了口氣,對吳大夫道:“吳先生,初兕這該怎麼調理才是?”
吳大夫摸著鬍子想了想,道:“若是沒對小公子的身子造成損失,平白無故喝了苦藥反倒是有損,不如叫乳母多吃些清肺利咽的食補,化作乳汁,叫小公子喝下也好。這食補一門嘛。你小廚房裡那位,比我更精通些。”
宋稚知道吳大夫說的是魏媽媽,便睇了茶芝一眼,道:“快去吩咐魏媽媽。”又對乳母說,“可要辛苦你了。”
“夫人哪裡的話,我這還是沾光了的。”乳母忙福了福,道。
“初兕就先在我屋裡養著,你到了該餵奶的時辰便自己過來。”這幾日,宋稚怎麼也不會叫初兕離開自己的視線了。
“是。”在場之人哪有敢駁斥宋稚的?唯有應諾就是了。
“還有蠻兒。”宋稚對流星急急道,“叫人把蠻兒的衣裳鞋襪統統檢查一遍,還有乳母,也要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