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一點點的照亮宋稚的屍身,黑夜裡看不清她殘缺的頭髮和破碎的後腦,以及身下滲出的血液。
她一身的雪白素衣,臉上有許多小小的血痕,看起來好似紅梅落在雪地上。
“姑娘?”也許是宋稚的面容太過平和,讓小兵恍惚間以為她只是昏迷,忘記了從這樣高的地方墮下,是絕不可能生還的。
沈白焰看著宋稚,有了片刻的怔忪,他周遭的空氣彷彿忽然間消失了,胸腔窒息的難受。
許久之後,他才輕咳一聲,聲音中有難以覺察的輕顫,“去把素水找來。”
“是,是。”油燈被他放在了宋稚的身旁。
沈白焰半蹲下來,細細的打量著宋稚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他用手輕輕的觸了觸宋稚的臉頰,柔軟又冰冷。
上一次見她,她還只是一個小女童,被宋翎寵的無法無天,居然敢伸手捏他的臉,還自顧自的說:“這位哥哥你為何老是板著一張臉?”
他忽然生出一些不可名狀的錯覺,覺得自己不該在此刻與她相見,應該是在更美好,更圓滿的時刻。
此時的芮府。
“宋稚呢?”一桌的美味佳餚,芮希只掃了一眼,卻並不動筷。他剛剛換去了朝服,神色疲倦。
“夫君你有所不知,”宋嫣眉頭輕蹙,一副既擔憂又焦急的表情,“妹妹今日午後忽發瘋病,說什麼要回家去,又說要找宋翎。下人一時沒有看住她,她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不過夫君別擔心,我已經派人去找了,想來她也跑不了多遠。”
許久未聽見宋翎的名字了,乍然間被提及,芮希心裡生出一股厭煩來,也許還有一星半點的愧疚。
“什麼瘋病?”芮希拿起筷子,夾了木須炒肉送入口中。
宋嫣見他吃飯了,連忙起身殷勤的為他盛湯,“這,怎麼說呢?她的生母,不也是這樣嗎?畢竟是血脈至親,總是有些影響的。”
芮希抬眼看了宋嫣一眼,覺得她與從前有些不同了。
從前她從未化過如此精緻的妝容,可惜她姿色只不過勉強稱得上清秀罷了,再畫上這些濃妝,只是更添了些俗氣。
不過芮希待人向來溫和,也沒有對妻子的打扮多言,只是道:“再多派些人出去找找,免得在外頭惹出什麼禍事來。”
人人皆道新科狀元郎除了相貌溫潤如玉以外,為人處世更是謙謙君子的楷模。
他所有的壞,只有宋稚一人見過罷了。
不過,現在,這個人,也不在了。
宋稚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好像只剩下了‘痛’,這種痛楚難以言表,彷彿是抽筋拔骨,重塑血肉之痛。
可她似乎又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連輕皺一下眉頭都做不到。
渾身上下又似被巨輪碾過,所有血肉化作血泥,所有骨骼皆成齏粉。
人生。
起初的十餘年懵懵懂懂,像一個肥皂泡一樣,風一吹就飛上了天。等你注意到的時候,卻‘啪’一聲破碎掉了。
可你偏偏就在這即將破裂的瞬間,還想要自己飛得更高更好,但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