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回首往事、試圖釐清記憶的時候,往往會選擇一些重要事件做為時間節點。
令人悲哀的是,那些重要事件一般都不是喜事,而是喪事,比如家裡哪位長輩在竹椅上閉上眼睛,又比如哪位親人葬禮上的白幡被風吹倒了好些根。
對民眾而言,喪事的規格要更高,死人的份量要足夠重,他們的集體記憶才能足夠深刻,繼而成為他們的精神紀年,比如皇帝駕崩。
當然單就這件事情而言,喪事與喜事很難明確地分清,因為老皇帝駕崩便意味著新皇帝登基。
秦國皇宮裡。
病榻上的老人滿臉皺紋,滿頭白髮枯乾的像深秋忘了燒掉的霜草,兩眼深陷,呼吸微弱,眼看著便要死了。
太子王寒,也就是顧寒軍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悲痛的情緒。
因為他會是秦國新的君王,也因為他對這位老人沒有太多感情,哪怕二十幾年的歲月消磨了很多記憶,至少這件事情他記得很清楚,對方並不是自己真正的親生父親。
病榻上將死的老皇帝本來只是一個偏遠的宗室子弟,憑著接人待物的先天本事與偶爾迸發出來的一次激情,遠赴北海郡襲了郡王,甚至得了太守實職。
在與北方野蠻人長達數十年的對峙裡,他怯懦的性情被掩飾的越來越好,更是積攢了極深厚的實力,最終藉著天下大勢所趨,成為了秦國新的皇帝。
這段歷史可以稱為中興,甚至可以說是開國,老皇帝本應在史書上得到更濃墨重彩的書寫,只可惜他生出了一個更加光采奪目的兒子。
當年的少年武神,現在已經變成能止小兒夜啼的北國殺神,就算在秦國皇宮裡,也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不喜歡被稱作神,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我也不喜歡被人稱為太宗,或者什麼宗,因為我覺得不管你還是以前的那些皇帝,都沒資格排在我的前面,所以我決定登基之後就叫皇帝,以王為姓,你覺得王皇帝這個名字怎麼樣?”
顧寒軍說道:“登基大典已經準備好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就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說完這句話,他向著殿外走去。
老皇帝盯著他的背影,眼裡滿是怨毒與痛悔的情緒。
咸陽皇宮裡有無數座宮殿,以數量而論,只有齊國學宮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那些宮殿在夜色裡就像是無數只蹲著、準備出擊撕咬獵物的猛獸,被星光照亮的時候,更加猙獰。
顧寒軍走到最深處的那座宮殿裡,揮手趕走所有的人,循著琴音找到了那個人。
一方池塘在廊下倒映著燈火,少女在那裡輕輕彈著琴,白裙隨夜色輕輕起拂,就像塘裡的殘荷。
整個畫面有種孤清可憐的感覺,很符合落難女子被幽禁冷宮的想象,但事實上她的眼神平靜,根本沒有這些多餘的情緒。
“明天我就要登基了。”顧寒軍走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裡卻滿是寵溺與疼愛的情緒。
“恭喜你。”明蘭抬起頭來,看著他微笑說道。
顧寒軍眼裡的那些情緒早已消失,說道:“齊國那邊有確切訊息。”
聽到這句話,明蘭神情微變,很明顯比起秦皇駕崩,改朝換代,她更關心齊國的那件事情。
進入幻境的五十餘名奪鼎問道者,現在已經死了很多,還活著的基本上也都已經確定了身份。
只有一個始終沒有現身。那位叫做奚一雲的書生,自始至終都沒有被人發現過,沒在幻境裡留下任何痕跡,就像是沒有來過。
這也是當初郭逸懷最想知道的事情,但直到他被景天殺死、逐出幻境,也沒想明白奚一雲是如何做到的。
明蘭也很關心這件事情,讓秦國的諜報組織查了很多年,終於在春初的時候查到了一些線索。
“他在這裡叫雲棲,當年曾經求學於墨公,後來去了齊國學宮,管理典籍,前年開始出來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