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在霜兒的建議下,蘇瑾只能將甄德邦夫婦暫時安頓在這座破敗的小廟中,不至於露宿街頭。
霜兒在蘇瑾的吩咐下,每日帶些吃食前來照顧夫婦二人,並時不時送些錢財,卻都被儲秀客氣的婉拒了。
儲秀雖然落魄,但骨子中的傲氣仍在,她無法接受自己如乞丐般依靠別人的施捨活下去。
她已心如死灰,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便是依然昏迷不醒的夫君和兒子。
此時的儲秀,已經多日未曾進食,本就大病未愈的身體幾近崩潰的邊緣。
那兩位好心腸的姑娘今日還未出現,真是好姑娘啊,尤其那個稍微年長的,長得漂亮不說,更難能可貴的是心地善良,只是不知是哪家女子,是否婚配,如果家裡不曾遭遇此等變故,那自己定要想辦法撮合一下她與自家兒子,說起來,蒙兒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齡了,可惜今後,還有誰肯把自家的寶貝女兒嫁給他啊...
蒙兒啊,是爹孃對不起你。
儲秀的意識在一片胡思亂想中漸漸模糊。
恍然間,她似乎聽見自家兒子的呼喚聲。
“娘!”
儲秀淡然一笑,老人們常說,人之將死,便會產生幻覺幻聽,果不其然呢。
“娘!”
呼喚聲清楚了幾分。
儲秀心頭一動,轉頭望向廟門,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到一個踉蹌的身影。
知子莫若母,儲秀一眼便認出了自己兒子的身影。
她心頭一陣激動,急忙起身,卻因身體虛弱一頭栽倒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甄蒙看到母親栽倒在地,情急之下快走兩步,也失去平衡摔了個狗啃泥,他顧不得狼狽與否,就這樣趴在地上手腳並用的向母親爬去。
跟在他身後的蘇瑾心痛欲絕,連忙向上前攙扶他起身,卻被他一把甩開,只能手足無措的跟在那道艱難爬行的身影背後。
甄蒙終於撲到了儲秀身邊,在蘇瑾的幫助下用顫抖的雙手費力的將她扶起,發現她額頭已經磕出了鮮血。
甄蒙急忙抬起手,想為她捂住頭上傷口,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衣袖都站滿了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蘇瑾見狀,立刻撕下相對乾淨柔軟的裡衣一角,輕輕按在儲秀額頭,並示意甄蒙再撕下一條衣物用來固定充作紗布的裡衣。
甄蒙慌忙掀起自己的袍子,便要撕扯裡衣,低頭才看見自己的裡衣已經沾滿了結痂的鮮血,黑的發硬了。
蘇瑾白了他一眼,往前湊了湊身子,說道:“撕我的!”
甄蒙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從蘇瑾潔白的裡衣上又撕下一條長長的布料,纏繞在儲秀頭上。
蘇瑾這才出聲寬慰道:“老公你放心,伯父伯母並無大礙,只是多日未曾進食,本就身體虛弱,加上思慮過度,積憂成疾,待我去找些吃的,讓伯父伯母先填飽肚子,然後再議。”
甄蒙歉然道:“多謝蘇姑娘施以援手,大恩大德,甄蒙無以為報,今後但有差遣,甄蒙必赴湯蹈火!”
蘇瑾聽到他言語中的疏離,心下發慌,急忙道:“老公你這是何意?你我雖未有夫妻之實,但已行了禮,我便是你已經過了門的妾室,蘇瑾此生必不負你,也請老公莫要負了蘇瑾!”
甄蒙黯然一笑:“我的現狀你也看到了,流浪街頭,無家可歸,我連自己和父母都養不活,如何養的起妾室?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衣食無憂的權貴子弟了,我只會拖累你,不僅如此,京城還有很多盼著我死的人,你跟著我,莫說生活,連命都有可能丟了去!待我安頓好父母,我便寫休書一封,放你自由。”
蘇瑾眼淚奔湧而出,她死死抱著甄蒙,帶著哭腔搖頭道:“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我不怕吃苦,更不怕死!但我怕你不要我!我已經沒了父母,不能再沒有你了!老公,我求求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甄蒙痛苦的閉上眼,醞釀了半晌,終於攢足了勇氣,狠下心來將蘇瑾狠狠推開,歇斯底里的喊:“你這個婆娘怎麼如此不知好歹?老子現在連個乞丐都不如!我娘都知道做人要留最後一絲尊嚴,她寧可死都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捨!你他孃的就不能給老子留點尊嚴?老子現在什麼都沒了!最後的一點可憐的尊嚴都要被你奪走?你給老子滾!老子不想再看見你!”
蘇瑾被嚇得呆立當場。
甄蒙狠狠推了她一把,大聲吼道:“滾啊!”
蘇瑾被甄蒙這全力一推,摔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呼。
甄蒙強忍住沒有去看她,轉過身背對蘇瑾。
蘇瑾淚流滿面,半晌後,才猶如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般,木然的走出廟門,消失在如血的殘陽下。
甄蒙等到蘇瑾的身影再也看不見,終於忍不住,對著她遠離的方向,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