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從新東方廚師技校畢業後,學校將他分配去了一家五星級大酒店,他憑藉自己出色的廚藝,打敗了兩個虎振畢業的競爭對手,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便從一名廚師幫廚成功晉升為二廚,深得廚師長信任。
有一天,廚師長將他帶到酒店大堂,坐在一位年輕女子的對面,他看不清女子的長相,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這女子很漂亮,非常漂亮的那種。廚師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臨走時甩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這個場景他熟啊!
相親嘛!他不禁內心火熱,對廚師長髮自內心的感激,從這個相處不久的廚師長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父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父親這個字眼,他腦中會蹦出“中!可中!”這種家鄉方言,並隨之浮現一個滿臉絡腮鬍的黑臉中年男人形象,可他明明只是個孤兒,他很確信自己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父母的樣子,包括他們的照片。
那麼這個黑臉漢子是誰呢?
不待他細想,酒店服務生便過來點單,在女子看不到的角度,衝著甄蒙擠眉弄眼,並且欲蓋彌彰的用選單擋住甄蒙的視線,假裝耳語但聲音無比洪亮的說出了那句甄蒙耳熟能詳的廣告語:“姐,遇到新東方廚師就嫁了吧!”
甄蒙哭笑不得,此時卻不知為何,忽然下意識的轉過頭,透過酒店的落地窗,去看向馬路上的車流。
今天我這是怎麼了?甄蒙搖了搖頭,試圖驅散心中那股格格不入的怪異感覺。
對面的女子開口說話了,聲音清脆,十分好聽:“甄公子,可還記得蘇瑾?”
甄蒙聞言一愣,蘇瑾?蘇瑾是誰?是面前這個姑娘的名字嗎?這個名字為什麼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
女子又開口說道:“甄公子,可還記得甄相?”
甄蒙感覺腦海中開始隱隱作痛,這種痛覺很難形容,像是腦海中有個東西在逐漸成型。隨著痛覺越來越強烈,他竟然又產生了那種奇怪的熟悉感。
不等他腦子轉過彎來,對面的女子再次開口:“甄公子,難道你已經忘記你的父親,左相甄德邦甄大人了嗎?那你的母親儲秀呢?你也忘了嗎?”
甄蒙聽到這話,如遭雷擊。
甄德邦、儲秀!
兩個無比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割裂感強烈到了極致。
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在他腦中如走馬燈般一掠而過。
一臉褶子笑容慈祥的老人抱著襁褓中的自己哈哈大笑;溫柔秀氣的婉約女子牽著蹣跚學步的自己,笑容溫婉;滿臉絡腮鬍的黑臉大漢看著尿了他一脖子的自己,豪爽的笑著直呼可中;穿著大紅色喜服的美貌女子嬌羞的與自己喝下合巹酒;城門開啟的瞬間,崩塌的死人堆;一具上等的檀木棺槨,和一聲迎老爺回府;一個接一個碎裂在頭上的酒罈,以及那一路淋漓的血跡...
甄蒙視線模糊,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淚流滿面。
他想起來了,他是甄蒙,是左相甄德邦與儲秀的兒子,蘇瑾的男人!
他再次看著酒店落地窗外明媚的午後陽光,看著街上汽車腳踏車川流不息,看著天上劃過的飛機,看著桌上放著的蘋果手機。
曾幾何時,這些都是他做夢都想回去的地方,但如今真的夢到了,他卻發現自己更加留戀的,還是那個愚昧落後的封建王朝。那裡有他的父母,有他的花魁娘子,有他的心之所向,還有他的不甘心。
儘管捨不得,甄蒙還是眼含熱淚,笑著與這個世界揮手作別。
“我曾經屬於這個世界,這個富饒、和平、人人平等、自由的世界,可現在它已經不屬於我了。我是甄蒙,我要回到那個落後、矇昧、人命賤如草的世界,我屬於那裡,因為那裡...有人在等我啊!”
於是他看到整條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笑著對他揮手;他看到廚師長站在樓梯口對他豎起大拇指;他看到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服務生對他笑著擠眉弄眼;他看到面前的女子,展顏一笑,露出真容。
花魁蘇瑾。
世界開始如鏡子般碎裂,帶著人們滿含祝福與鼓勵的笑臉,漸漸遁入虛空,消失不見。
甄蒙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繡榻頂。
他艱難的轉過頭,只感覺頭疼欲裂,強忍著腦中傳來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看清了所處的環境。
一桌一椅都是那麼熟悉,正是蘇瑾的閨房。
蘇瑾此時正趴在床邊,安靜的睡著,雙手緊緊拉著甄蒙的右手,甄蒙身子一動,她便從極淺的睡眠中驚醒。
蘇瑾一臉驚喜的看著甄蒙:“老公,你醒啦!”
甄蒙心頭一片溫暖,伸手輕輕撫摸蘇瑾消瘦的臉頰,看到她神色憔悴,不禁有些心疼。
“我...我睡了多久?”
話剛出口,便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生疼,聲帶撕扯出的聲音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刺耳聲。
蘇瑾連忙端起一旁提前備好的水,小口的含了一口,附身便吻上了他乾裂的嘴唇,溫暖中帶著馨香的水便度入了甄蒙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