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緋正低頭專心的為他施針灸之術。本是清冷霜夜,他的額上卻已經滲滿細細密密的汗珠。
皇甫宸和江公公各立兩旁,都看向床榻的方向。前者面色沉寂,一言不發。後者,滿面焦急,坐立不安。最下方,宮人侍女跪了一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一遍針灸之術行完,皇甫昊緩緩睜開了眼睛。
江公公時刻都注意著皇甫昊的動靜,見他醒來,臉上已是大喜之色,慌忙向前跪倒在榻前照顧著。
而皇甫宸看著慢慢收針的秋明緋,兩道長眉微微擰起,沉沉問道:“我父皇他怎麼樣?”
秋明緋手上動作一頓,抬頭望向皇甫宸,看了他好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繼續低頭一根一根把銀針擺好,捲起,收入袖中。
皇甫宸的心漸漸下沉,眼圈也開始發紅,但他還是不死心的問:“秋明緋,你告訴我,父皇他……到底怎麼樣了?”
“宸兒……”
就在這時,床榻上的皇甫昊突然出聲喚他,並顫顫巍巍的向他伸出手來。
他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榻前,伸手握住那隻枯黃、滿是皺褶的手,忍住眸中溼意,輕聲道:“父皇,兒臣在……”
“宸兒……”
“兒臣在。”
“你……還怨父皇嗎?”
皇甫宸搖搖頭,眼眶越發紅腫。
“宸兒……”皇甫昊強行扯出一絲笑意,“父皇有些話要……要單獨與秋神醫講……你去鳳棲宮……看看你的母后吧……她……她……”
接下來,是一連串兒的劇烈咳聲。
江公公趕緊上前為他順氣。
“父皇……”
皇甫昊對他擺擺手:“去吧……你母后她……這些年過得其實很苦,你不要怪她……”
皇甫宸紅著眼眶點點頭,沒有說怪還是不怪,起身向外走去。只是,轉身的一剎那,他的眼淚終於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破框而出。
皇甫宸走後,皇甫昊又命江公公斥退了所有宮人。
偌大的寢殿內,除了皇甫昊,就只剩下江公公和秋明緋。
“秋神醫,”皇甫昊讓江公公扶著,緩緩坐起身子,虛軟的靠在床頭,道,“朕想拜託你一件事。”
秋明緋皺眉:“皇上還想讓秋某撒謊,繼續瞞著宸王?”
皇甫昊搖搖頭:“就算你我不說,他大概也猜到了。如今瞞與不瞞,已經不重要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甫昊沉思良久:“朕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但是還請秋神醫告知……朕究竟還剩多少時日?”
一旁的江公公聞言,輕壓眼角。
秋明緋:“罌粟之毒對人體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皇上能清醒過來已經是萬幸。本來,皇上如果悉心調養,還興許能有一年半載……”頓了頓,“可是,這兩日來,皇上傷心過度,心力交瘁,氣血逆流,只怕……”
聞言,皇甫昊靜了一瞬:“……還望秋神醫實言相告,朕也好……早做打算。”
秋明緋沉默良久,反問:“皇上需要多少時日?”
“一個月。”
“一個月?!”
見到秋明緋臉上的為難之色,皇甫昊蒼老的眸低垂,靜默片刻之後,連自稱都改了,他說,“我知道這樣讓秋神醫為難了。可是,我真的希望……秋神醫,無論如何也要讓朕撐到……撐到宸兒大婚的那一天……否則,國喪之禮三年不得嫁娶……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他拜堂成親才能走的安心啊!”
此時,皇甫昊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個事事皆為自己的孩子考慮的慈父。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秋明緋為之一震,讓他不禁想起了從小把他辛苦養大的祖父。
他神色微動,思忖片刻,一改往日的輕挑懶散,鏘然道:“好!我答應您!就算窮盡我畢生之力,也一定讓您親眼看見宸王和小月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