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份立場,還有哪裡不同?”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找回了失物,裴霽還得對上有個交代,以夜梟衛一貫作風,你至少要吃他一刀,散花樓也難逃此劫,我卻不然。”應如是定定地看著她,“我一眼就認出了玲瓏骨的真偽,仍是帶走那根贗品,已經給出誠意了。”
若是那根白骨被遺留在現場,裴霽不難猜測出楊釗背後之人打的是什麼算盤,今日送棺出城之事八成要作廢,這也成了柳玉娘驚聞楊釗死訊時最擔心的一點,當她發現裴霽對此不知情,立即決定禍水東引,原以為這姓李的有眼無珠,如今看來,對方是主動給她當了一回替罪羊。
“……你想順水推舟?”
“裴霽畢竟沒有抓住你的現行,而今楊釗已死,藏在他身後的人究竟是誰,有時候不需要刨根問底。”應如是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話,裴霽最在乎的不是區區一個竊賊,我也只想完成使命,散花樓之所以被捲入這場漩渦,不過是溫莨向你洩露了機密,而你起了貪心,現在有一個重歸正途的機會,望柳樓主慎思。”
他確實跟裴霽不一樣,自始至終都態度和緩,連威逼利誘也不曾有過,渾然為柳玉娘好生考慮,而她明知他的意圖,仍不免為此動搖。
一時間,柳玉娘陷入天人交戰,應如是也不催促,自顧自地品茶。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城門就要下鑰,裴霽也在城裡,雖說撤走了散花樓附近的釘子,但在暗地裡,沒人知道他是否留有後手,你要怎樣從這裡離開?”
此言一出,應如是心下稍定,笑道:“十名殺手的屍身已被抬去了州衙,裴霽正讓人查他們這些天藏身何處,我趁機使了些伎倆將他絆住,只要咱們這廂抓緊一些,便可在他趕來之前做好準備,彼時我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散花樓大可助其一臂之力以證清白,我是不介意的。”
“除了玲瓏骨和馮寶兒,你還需要什麼?”
“那些殺手是溫莨的死士,你憑何物指揮他們?”
柳玉娘猶豫了片刻,從衣袖暗袋裡取出一枚半掌大的黑鐵令牌,倘若裴霽在此,便可認出這與溫莨死前交給他的一般無二。
應如是接過這枚令牌,心中疑雲不減反增,面上卻無異樣,只用玩笑般的語氣道:“想不到溫莨連這關乎身家性命的重要信物也交給了你,我真是愈發為馮齋主深感不值了。”
柳玉娘嗤笑道:“粉褪花殘,色衰愛弛,她自己蠢到不知死活,怪得了誰?”
應如是對此不予置評,他將令牌收好,一字一頓地道:“請柳樓主帶路吧。”
既已做了決定,柳玉娘也不廢話,起身引他走向後堂,途中見到幾個被點了穴道的打手,心頭微顫,一言不發地開啟暗門,徑直來到地下密室。
這間密室只有一扇門、一把鑰匙,當日玲瓏骨失竊後,鑰匙就被陸歸荑交還給虞紅英,如今又落到了柳玉娘手裡。
應如是站在後面,眼看著她將門開啟,密室裡沒有點燈,入眼幽暗如夜,但以他的眼力,不難發現角落裡蜷著一個擁被而坐的人影,便隨柳玉娘走了進去。
一路來到那人面前,應如是俯身正欲開口,下方勁風突起,那被子猛地被掀向他面門,就在視線被遮的剎那,寒光乍現,利刃穿透被褥朝他胸膛刺來!
刀長三尺半,寒鋒生密齒,正是那柄兇名赫赫的無咎刀!
密室裡的人並非是馮寶兒,而是不該出現在此的裴霽!
這是提前定好的安排,被押去州衙的陸歸荑將在今日假扮裴霽掩人耳目,至於裴霽本尊,早於三更前就去而複返,悄然藏身於此,只等獵物自投羅網!
應如是臉色一變,他側身讓開當胸一刀,腳下一點地面,順勢朝外掠去,可他忘了身後還有一個柳玉娘,其已攔在門口,見他撲來,反手拔出頭上一排三支雕花簪,迎面彈射而出。
“叮叮叮”三聲脆響,三支雕花簪盡被應如是掌風劈斷,可這片刻拖延已足夠裴霽提刀趕到,應如是不得不轉身迎敵。正當掌刀相交之際,門口突兀傳來一聲怪響,兩人皆是一怔,抬頭只見柳玉娘斜身閃至門外,毫不猶豫地關閉了這扇厚重的石門!
“你——”怒喝聲戛然而止,這間密室不僅防水防火,隔音也是極好。
柳玉娘背抵密室大門,兀自心有餘悸,額頭、後背滿是冷汗,她將鑰匙折斷,知道這扇門恐怕擋不了兩大高手多久,於是深吸一口氣,轉身上樓換了套衣裳,又取了幾樣東西,也不走木梯,直接推開窗戶縱身躍下,從後門離開散花樓。
匆匆走出百十步,待轉過一個拐角,柳玉娘才見著了那個前來報信的瘦小男子,對方挑著擔子走來,擦肩而過時也只是微微頷首,用眼角餘光瞥向別處。
柳玉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正是無憂巷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