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拱手道:“晚生陳斯遠。”
“妙。”那人道:“往後可有打算?”
陳斯遠苦笑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豈是我說了算的?”
那人朗聲笑道:“識時務,不錯。”頓了頓,說道:“孫廣成後日出逃,那劉惜福過會子就死。你可想活命?”
陳斯遠沒急著回話,思忖半晌,說道:“我自問沒貴人用得上的,是以貴人有話不妨明說。”
“好,快人快語,拿得起放得下。”那貴人抬手接過婢女遞來的茶盞呷了一口,撂下才慢悠悠道:“我可以讓你還是陳斯遠,孫廣成一事牽扯不到你身上……只要你替我辦一樁事。”
陳斯遠也是光棍,乾脆道:“還請貴人示下。”
那貴人嘆息一聲,說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你只需知道,許多家都與寧國府有營生往來,秦氏在此間居中奔走,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生去歲出了一樁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剪徑強梁劫了財貨揚長而去,我的人一日後才趕到,當場竟雞犬不留,連是誰做下的都不知。”
戲肉來了!果然邢夫人說的更靠譜一些!
陳斯遠心下急轉,回想書中所載。貌似秦氏病重就在一年前?
陳斯遠便問:“敢問此事是何時的事兒?”
貴人道:“去年八月初七。”
八月,秦氏九月病重……想必那批財貨數目巨大,面前的貴人與其他家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得便是各方施壓,秦氏承受不住,這才病重了一回?
就聽那貴人說道:“這一年多各家查了幾回,奈何半點蛛絲馬跡也無。賈珍又帶頭認了虧空,此事才略略平息。只是我卻不信那樁事是偶然!”
貴人忽而厲聲道:“我的人進不得榮國府,聽聞你如今幫襯著榮國府治喪?也不用你原原本本查出來,只消有些蛛絲馬跡,我便放你遠走高飛……如何?”
陳斯遠心思電轉,說道:“回貴人,賈璉刻下便在蘇州,回程又路過揚州,我的底細只怕他一回來便能揭穿。且協理治喪,到發引之日也就完了……”
不待他說完,貴人便不耐煩道:“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啊?”
陳斯遠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俄爾,貴人又道:“我知你顧慮……不過大可不必。我此時為你遮掩了,便是過後翻出來,這無憑無據的又有幾人能信?你若是個聰明的,自然能保得性命。”
保得性命?
陳斯遠暗自思忖……是了,這貴人話裡有話,前頭說只消蛛絲馬跡,無需原原本本……只怕若自個兒真的知道了真相,這貴人第一個就要尋自個兒滅口!
想明此節,陳斯遠別無他選,只得拱手道:“在下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便是為了你那小命,也要多用些心。去吧!”
陳斯遠起身挑開簾櫳跳下馬車,一句話不說接了侍衛丟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石打馬就走。
他心下翻江倒海,這回可好,想走都走不了啦!
先前還心存僥倖,只道胡莽不曾將自個兒交代出來,如今想來,只怕胡莽臨死前什麼都說了!
今日是初九,寧國府二十五日發引,留給他不過十六、七日光景。秦氏乃寧國府隱秘,又哪裡是好探查的?
盤算了半晌,賈蓉、賈薔不敢碰,寶珠那邊廂總要等到發引後……那賈璉也不知何時回來,若到時自個兒還不曾查明線索,便被賈璉堵住……不敢設想!
陳斯遠心中壓抑,待醒過神來,便見街面上人頭攢動,吆喝聲四起,滿是煙火氣。
深吸一口氣,嗅了一口肉包子滋味,陳斯遠又舒然一笑。
左右這一世都是白賺的,能多活幾年已然夠本了。既然如此,傾盡全力一博就是了,便是死了又何妨?說不得一縷殘魂飄飄蕩蕩又到了哪一處,就算沒了大觀園裡的姐姐妹妹,有個石頭裡蹦出的猴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