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廣成不住的搖頭,道:“打了一輩子雁,卻被雀兒啄了眼……都知京師水深,誰想竟深不見底!”
“那師叔如今——”
“且走一步瞧一步吧。”孫廣成舉起茶盞道:“北靜王好歹要些臉面,隔兩日兌一萬銀子,兌了幾回也就撤了人手。那忠順王卻是連臉都不要了,一日兌兩萬銀子,只怕再有三五日我這手頭就空了。”
不拘北靜王還是忠順王,圖的是錢財,又不想損了名聲。因是便低價從孫廣成手裡買來回執,轉頭加價再賣出去。
可市面上都知道這盤子總計不過三條海船,頂天九萬兩大小。外頭那些豪商富戶又不是傻子,若多出來十幾萬兩的回執,哪裡還不知是騙局?
此等情形下,孫廣成只能自個兒掏真金白銀高價回購,再低價轉給權貴。
一旦事發,這騙人錢財的是孫廣成,又與北靜王、忠順王有何干系?
陳斯遠略略思忖,剛要張口,那孫廣成就道:“如今能熬一日就熬一日,待熬不過了,只怕我也難逃一死。”
難逃一死?騙鬼呢?
權貴只是不想髒了自個兒的手,若是鬧出人命官司來,尤其涉及幾萬銀錢,只怕群情激奮之下惹來朝廷嚴查。那北靜王、忠順王又不是傻的,到時又怎會髒了自個兒的手?
只怕孫廣成撐不下去之日,就是權貴放其外逃之時。不拘是逃沒了影,還是半路自戕而死,總歸不能髒了人家的手。
陳斯遠轉念就道:“這般說來,師叔是打算再增一條海船?”
孫廣成抬眼瞥了其一眼,笑道:“師侄果然聰慧。”
放信兒就說嚴羹堯準其增一條海船,這就多了三萬兩銀子的轉圜,孫廣成也能多支撐一些時日。
陳斯遠又試探幾句,孫廣成依舊滴水不漏。眼見窺不破此人後路,陳斯遠就道:“師叔既然要多增一條船,那不如給我寫幾張回執吧……不過這回銀票就不給師叔了。”
孫廣成渾不在意道:“小事一樁,過會子便寫給你。此番本想著帶師侄大發一筆,誰知落得個這般境地。陳師侄若有能為,還是早走為妙。”
早走?那也要人家肯放才行!
陳斯遠面色凝重,待孫廣成果然寫了回執,陳斯遠揣在袖袋裡,起身拱手作別。此一別,只怕來日再無相見之時。
且孫廣成此人人老成精,又哪裡肯平白為權貴做了嫁衣?說不得最後總要捲了一些銀錢才好跑路。因是留給他陳斯遠的時日不多了!
心下緊迫,陳斯遠出了浙江會館,徑直往外城去尋三位好哥哥。幾日不見,那農舍好似修葺了一番。
聽得外頭馬蹄聲,徐大彪徑直出門來迎。
兄弟幾人見面,自是好一番熱絡。陳斯遠見錢飛虎不在,便出聲問詢。徐大彪就道:“四哥覺著不能白拿陳兄弟好處,眼下閒著無事,乾脆便去盯著那假太監了。”
這會子陳斯遠一心想跑,哪裡還管得了假太監?
當下也不在意,轉頭問馬攀龍:“馬兄,嫂子落籍一事可有譜了?”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馬攀龍靦腆道:“這幾日四下掃聽,倒是在通州尋了門路。尋常戶籍,有個四十兩就能落下。”
陳斯遠頷首道:“能落下就好。正巧我得了個丫鬟,只是身世涉及一樁官司,以至於至今也不曾落戶。馬兄若得空,不若代我給那丫鬟也一併落了戶籍。”
馬攀龍蹙眉道:“官司?這……”
陳斯遠道:“與那丫鬟無關,不過是柺子一女二賣……”當下便將香菱的身世略略說了。
馬攀龍舒展眉頭,這才說道:“這倒是簡單,過幾日我一併辦了就是。”
“好,”陳斯遠應了一聲,徑直掏出兩張銀票來。
此舉頓時惹得馬攀龍黑了臉:“陳兄弟這是瞧不起咱們?”
陳斯遠笑道:“馬兄這話不虧心?咱們兄弟一場,三位哥哥手頭不寬裕,做兄弟的略有家資,幫襯幫襯怎麼了?”
“這……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