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蘇錦頓時一下汗如雨下,羞愧難當,悔恨得只想以頭搶地。
他前一刻還恨殷悅呢,可是當下他不由捫心自問,他究竟有什麼資格去恨人家?
喜歡殷悅只是他自己的事兒,單戀一枝花,完全是他自己沒出息。
人家哪裡有半點對不起他的地方?
人家所做的,僅僅只是把他當成值得信賴的工作搭檔,放心的把工廠完全交給了他。
不但從沒有過懷疑和打壓、束縛,甚至在街道考慮為他增設一個年長副手的時候,還是殷悅打抱不平,替他駁回了,讓他獨自享有全面掌控工廠的權力。
可以說人家不遺餘力地提攜他,任他放開手腳,發揮才幹,在事業上成就了他。
退一萬步講,起碼對他有著知遇之恩。
想到這裡,醍醐灌頂的蘇錦直著眼睛舉起手來,手指在半空輕彈幾下,終於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臉上。
而他當然也對不起寧衛民。
因為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寧衛民創辦了街道縫紉社,投入資金幫助街道又創辦了服裝工廠。
寧衛民是整條煤市街無數家庭的恩人,沒有他,自己就不可能擺脫貧困的一哈破,讓父親和妹妹過上今天富足的好日子。
可他最後卻連寧衛民也怪罪上,他真不是人。
對於這兩個人,他還能怎麼說呢?
人家兩個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他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
說白了,人家兩個人好關他什麼事?
恐怕人家也未必需要他的祝福。
蘇錦這才知道自己錯了,錯了。
他在小小床上待不下去,下地後開始如轉磨似的一圈圈的轉悠。
這麼亂走了不知多久,他的眼神才凝視在了自己的床頭旁邊的縫紉機上。
此時他腦中靈光一閃,彷彿看見了一件精緻的滾邊緞旗袍。
那柔軟的質地,在燈光的對映下泛出幽幽的暗彩。
閃爍而流動,溢位無限輕柔,讓人想起輕雲薄霧、碎如殘雪的月光來。
啊呀!他為什麼不去做一件精彩絕倫的旗袍,作為自己自省的補償,作為對兩位恩人的祝福呢?
真正的愛情可以到天荒地老,但絕對不是佔為己有,一定是無私的,是替對方考量的。
所以說,他對殷悅如果是真的愛,那麼他就應該樂於見到殷悅能夠獲得幸福。
就像電影《卡薩布蘭卡》裡最終沒有留下愛人,而是選擇了放棄,反而把愛人和她的丈夫送到安全地的李克。
不管怎樣,他至少希望能顧做一點事,讓殷悅能夠穿著自己親手縫製的嫁衣出嫁……
至於他自己,還能夠經常見到所愛的人,默默看著她獲得人生的圓滿,應該也算是一種幸福了吧?
這麼做痛苦嗎?
講真的,或許是的。
但他知足了。
他的生命裡遇到這樣一個值得自己喜歡的人。
可以發自內心,刻骨銘心地,完全純粹,長久不變地去喜歡。
對他來說,這總比從來沒有遇到,從來沒有愛過,要幸運得多。
好好想想,他曾經有幸在街道工廠和殷悅同事過不短的時間。
在那短時光裡,他捨不得遲到、早退、曠工,因為愛殷悅而成了勞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