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開間就那麼兩盞簡單的吊燈,都是帶鐵皮燈帽子的那種。
再加上桌椅板凳一水兒柴木的,壓根不上檔次,都是比較差的那種。
就這些傢伙什兒,坐上幾年,一準兒得“嘩啦啦”。
可儘管如此,雖然只能“簡陋”二字形容這個酒館大體的裝修擺設。
但就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老爺子儘可能按照當年的樣子復原的,卻能奇妙地讓人產生回到了舊時的年月的感受。
與一門之隔的外界好像差了幾十年,穿越感十足。
就比如說,那個曲尺形的大櫃吧。
四尺多高,油得黑漆,上面還放著一副算盤。
讓人一下子就能想起魯迅筆下的《孔乙己》裡的咸亨酒店。
大櫃的正面已經擺好了六個大瓷罈子,罈子口是用紅粗布包的軟木塞。
罈子上分別貼著酒名兒,毛三、毛七、蓮花白、菊花白、通州老窖、即墨老酒。
而大櫃的另一側擺著溫酒器,和二百個倒扣在紅布上的粗瓷酒杯,以及兩個大茶葉罐,和一個插著雞毛撣子的大膽瓶。
要再加上後牆上掛著一幅不知出自誰手的《杜康醉酒》,還有一幅搭配畫作的立軸兒。
上面寫的是,“酒聞十里春無價,醉酌三杯夢亦香”。
還真別說,這美酒飄香的聲色韻味兒,一下子就讓這大櫃給托出來了。
但這還不算什麼呢。
要知道,剛才那掛幌子夥計方濱回來之後也沒閒著。
他緊接著又開始在這屋裡蹬著凳子,分頭往大櫃兩邊的牆上掛東西了。
掛的是什麼呢?
說起來真是有趣兒,原來都是些寫在木牌子上的下酒菜和吃食啊。
白牆的最上面已經分出了三個檔,寫著常備、應時、主食三列。
下面就要在列釘好的釘子上,分門別類,掛上墜著紅布條的對應木牌子了。
像炸花生、煮花生、豆腐乾、辣白菜、豆豉豆腐、拌豆腐絲、蝦米豆、開花豆、炒黃豆、玫瑰棗兒、豆兒醬、鹹鴨蛋、松花蛋、咯吱盒、炸河蝦……
這都是四時常有的酒菜。
像拍黃瓜、拌苤蘭、拌粉皮、拌菠菜、芥末墩兒、香椿豆、鮮藕、炒紅果、魚凍兒、酥魚、炸小黃花兒魚……
這都得應時應季才有。
目前主食最少,暫時就兩樣兒,爛肉面、刀削麵。
結果這一下,那牆面登時就不顯得空了,反而格外熱鬧起來了。
對此,寧衛民看著看著,是發自心裡的由衷佩服啊。
嘿,這老爺子可是真會變魔術啊。
居然只靠酒缸,大櫃、木牌子,很簡單的幾件兒道具,就把這屋子裡變得有情趣,有美感了。
絕對的化腐朽為神奇啊。
而且最高明的,還得說這些東西絕不是為了裝飾而裝飾,那是的的確確實用啊。
就說眼前這木牌子吧。
能摘、能卸、能翻面、能洗了重寫,很容易就能新增新的品類。
酒客來了不用費勁就能看清楚,還能知道什麼還有,什麼沒了。
難道還有什麼裝修裝飾,比這樣的辦法更價廉、更實用、更有意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