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顧不上客氣了,只顧得上吃了。
難得有人舉杯喝酒,就更沒人聊天兒。
人人都相當投入啊,哪怕陌生人坐一起也不見外,全大口大口往自己嘴裡填乎。
還都是這年頭標準吃法,大塊吃肉,肥瘦不吝,沒人動青菜。
等好不容易有個撤盤子歇氣兒的工夫。
與寧衛民同席,有個澡堂子開票的孫師傅,甚至情不自禁發出了幸福的感慨。
“媽媽的,天天有人結婚才好……”
結果這一句,讓寧衛民給接了下茬了。
他當眾說出一句令人無法反駁的至高真理。
“關鍵還是有好酒好菜才行啊,否則,就是結一百個婚也沒用。”
毫無疑問,這精闢的回答,當堂就引發一陣快樂的鬨堂大笑啊。
連孫師傅都挑大拇哥了。
就為這話,他拍著寧衛民肩膀,舉起了一杯啤酒。
就這樣,倆人嘻嘻哈哈一碰杯,席面上的氣氛大好。
大家除了腸胃被勾引得都很激動,酒興也漸濃。
只是可惜,就在推杯換盞之際,就在大夥終於來了聊天興致時候。
一個完全想不到的意外,終止了寧衛民等待熱菜上桌機會,促使他不得不提前退席了。
甚至就因為這事兒,他接連錯過了後面的幹炸丸子和茄汁蝦仁兩道菜。
事後每每聽別人提起這兩道菜的精彩,那是相當的惋惜啊。劉師傅做了一輩子飯菜了。
尤其職業生涯後二十年,他一直乾的就是瑞賓樓的頭灶。
別看退休的時候,勤行還沒有推行廚師等級,小飯館裡的劉師傅連個正式職稱都沒有。
但老爺子這手藝的成色,卻絕對比三十年後的烹飪大師高多了。
因為三十年後的大師,都是口頭經濟下誕生的大師,會吹比會做更重要。
寫文章,當評委,一個比一個能個兒。
可真讓他們來做一道,水平也就一般般了。
甚至為了藏拙或是擺譜。
這些大師們自己都很少去動手做,得指使徒弟才有顯得派。
可劉師傅不一樣啊,他的手藝是在從學徒開始,於師父的棍棒下一招一式練就的。
也是他用自己一輩子的時光和灶火磨礪出來的。
他是在用一輩子積累的經驗,去一絲不苟地給邊家的親朋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式。
這樣的手藝不但融入了血肉裡,也幾乎成了他做人的一種信念。
那就是,該怎麼著就得怎麼著,不打丁點兒折扣。
別的也甭說了,老爺子只要應了人,就必得親力親為上灶,這就叫信義。
再看看他帶來的這倆徒弟,又能看出嚴謹來。
因為別看年輕的一個已經是瑞賓樓的二灶了,在店裡是什麼菜都能做。
可跟著劉師傅打下手,卻只配蒸饅頭,做主食的。
另一個呢,多學了五年。
如今調到了都一處上班,乾的一樣是二灶,職稱也定了高階。
可那也只有做蒸菜和湯菜的權力,不能碰小炒兒。
這就是老年間的規矩,手藝的火候師父嚴格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