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是正月十五,林川再次進了山。
這次他是獨自一人,要去老虎澗,查一查特務到底在那兒隱藏了什麼秘密。
大興安嶺的雪原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將整片山林吞入腹中。
林川踩著及膝深的積雪,每一步都像是從淤泥中拔出腿來。寒風裹著雪粒子抽打在臉上,皮襖的領口早已結了一層冰殼,颳得脖頸生疼。
他抹了把睫毛上的冰霜,抬頭望向遠處——兩座刀削般的黑褐色山崖在風雪中若隱若現,中間那道狹窄的裂口,就是屯裡人談之色變的“老虎澗”。
前一晚他問路時,老張頭用筷子蘸著苞米酒,在桌面上畫出扭曲的路線:“要進澗子,得翻過三道冰樑子,路很不好走,早年間採參的摔死過兩三個,骨頭都叫野物叼乾淨嘍。”
自從見識過林川的身手之後,他再也不提老虎澗“鬧鬼”的事情。
此刻林川攥著槍的手指已經失去知覺,卻仍能感覺到掌心已經磨出血泡。
他盯著幾十米外那道橫亙在山澗入口的冰瀑——那不是尋常的冰面,而是經年累月凍結的雪殼,像巨獸齜出的獠牙,層層疊疊倒掛著鋒利的冰錐。
“得從右邊繞……”
他哈著白氣自言自語,靴尖試探著戳向冰瀑邊緣。
突然腳下傳來“咔嚓”脆響,積雪下竟露出半截灰白的鹿角,連著半邊頭骨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林川后頸一涼,這才注意到四周雪地裡散落著更多骸骨:扭曲的狼頸椎、支離破碎的熊掌骨,甚至還有半埋在雪中的馬蹄鐵,鏽跡斑斑的鐵環上沾著暗褐色的冰碴。
貼著冰瀑小心翼翼地挪過去,老虎澗終於露出真容。兩側山崖幾乎要撞在一起,只留下四五米寬的縫隙,積雪在這裡堆積成陡坡,坡面上佈滿碗口大的冰洞——那是融雪時暗流沖刷出的陷阱。
林川解下背上的杉木杆,這是今早特意伐的,此刻橫握在胸前,像撐船以般。
冰洞在腳下張著黑黢黢的口,這種方式可以避免一腳踩空掉下去。
終於越過了冰面,走進了山谷,林川的靴子踩到了異樣的堅硬。
他蹲下身扒開積雪,冰層下透出鐵鏽的暗紅——半截三八大蓋的槍管斜插在冰裡,刺刀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巨力生生拗斷。
再往前幾步,雪堆裡露出一角鐵皮箱,箱體佈滿彈孔,掀開變形的箱蓋,十幾枚銅製彈殼滾落出來,在雪地上砸出清脆的響。
當視野豁然開朗時,林川的瞳孔猛地收縮。
眼前是個葫蘆狀的山坳,三面環著刀劈斧削的絕壁,積雪在這裡堆積成巨大的漏斗。
最觸目驚心的是漏斗底部,成堆的金屬殘骸從雪中支稜出來:扭曲的鐵絲網纏著獸骨,塌陷的瞭望塔上掛著冰凌,半截履帶板斜插在雪堆裡,像巨獸折斷的趾爪。
林川的靴子突然踢到個硬物。扒開積雪,露出個鏽成褐色的齒輪,旁邊有個銘牌,上面刻著歪扭的日文:“関東軍特殊部隊昭和18年”。
他站起身時,靴子又帶起一串銅鈕釦,在雪地裡泛著幽光。
這些零碎的戰爭殘骸像被山神嚼碎的骨頭,經年累月地吐在這死亡山谷裡。
在一堆破舊的裝置旁邊,林川終於發現了一道鐵門。
它嵌在巖壁底部,門楣上垂著冰簾,門把手早已凍成冰坨。門縫裡滲出的寒氣舔舐著他的臉,像無數根冰針刺入毛孔。他抹了把額頭的冰汗,把臉貼在門板上,仔細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