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必要回答你麼?”江連橫反問。
沈老爺夾在中間,左一耳、右一耳,終於漸漸聽明白了,卻又誰也不敢得罪。
“潮山,江老闆在奉天,那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交情廣、朋友多,這有什麼可奇怪的,你想的太多了,趕緊讓你閨女把槍放下,快放下呀!我……我說話不管用了,是不是?”
老爺子急得直敲柺棍兒,可憐巴巴的,略帶些哭相。
海潮山瞄了他一眼,態度似乎有所緩和,但同時卻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江老闆,你們要追查鬍匪,挽回面子,這事兒我管不著,也管不了,但有一點——”
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了頓,旋即鄭重其事地說:
“別把禍水往咱們沈家店這邊引,你們掙了面子,到時候拍拍屁股就走了,鬍匪不敢去奉天找你的麻煩,最後還是咱們這幫父老鄉親跟著遭殃。除此以外,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我海潮山絕不多問!”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言至於此,江連橫才終於相信,海潮山的確沒什麼惡意。
他的所作所為,全是出於身為沈家店聯莊會武裝隊長的職責所在。
沈老爺仍在幫忙打圓場,乾笑著說:“潮山,江老闆神通廣大,肯定不會牽連到咱們沈家店的,人家只是在這少住幾天,過後就走了,根本沒打算在咱們這辦事,我說的對吧,江老闆?”
江連橫卻並未接茬兒。
“神通廣大?”
海潮山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向沈老爺子,彷彿在看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關東匪患鬧了幾十年了,朝廷派人沒解決,毛子打過來沒解決,鬼子打過來也沒解決,我憑什麼相信他能解決?”
“沒人說江老闆能解決,我是說江老闆不會把禍水引到咱們這來!”
沈老爺連忙找補,可海潮山卻全然不信。
“一個山頭,少說幾十人,多說幾千人,誰敢保證能清乾淨,就算被收編當了兵,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再當匪?萬一留下個活口兒,以後想要報復,他躲在奉天城裡不當回事,到時候還是咱們鄉親跟著遭殃!”
此話一出,整個山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老弱婦孺紛紛停下手頭上的活計。
小腳老太不再納鞋,中年婦女不再洗衣,半大的孩童停止嬉鬧……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這邊,望向海潮山的背影。
是了,動輒上百人的匪幫過境,既不是神兵天降,又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十里八鄉,閉口不言。
歸根結底,還是擔心遭到報復。
海潮山再次重申道:“鄉親們沒有好槍、好炮,沈家店聯莊會能打出名聲不容易,能在地面兒上跟鬍匪保持相安無事,更不容易,大夥兒現在剛過上兩年太平日子,江老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只希望你別把咱們牽扯進去。”
說罷,抱了抱拳,轉身走了。
“小青,把槍放下!”
“爹,我看那小子就不像好人!”
姑娘仍然用槍瞄著趙國硯,要說這裡頭沒點兒私仇,怕是沒人相信了。
“放下!”
海潮山又吼了一聲,小青這才恨恨作罷,臨行之前,還不忘衝趙國硯罵了一句。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趙國硯沒當她是女人,見姑娘放下槍,走遠了,原本橫在胸前的手,才緩緩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