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趙國硯提醒,江連橫也隨之回想起來,順勢便問:“看這樣兒,兩位現在是吃上官糧了,你們大當家的還挺好?”
“還行,前兩天剛給斃了。”
“斃了?”
“不識相呀,張將軍勸咱們接受詔安,他不同意還能咋辦,只能把他和二櫃、三櫃都給斃了,弟兄們也得求活路,對吧?”
兩人說得雲淡風輕,絲毫沒把兄弟義氣放在心上。
樹倒猢猻散,這才是江湖綠林的常態,數百人的匪幫,其中又有幾個能稱得上生死之交?
江連橫早已見慣不怪,只是故作遺憾地點了點頭,旋即便從趙國硯手裡拿來“人事”,笑呵呵地遞了過去。
“兩位兄弟抽菸,這點心意,你倆回頭買酒喝。”
“哎我天吶,可不敢,可不敢!”
兩個士兵連聲推辭:“打從前天開始,張將軍就特地吩咐過,誰要是敢跟江老闆吃拿卡要,立馬軍法處置,您可千萬別害咱倆,直接進去就行了,將軍正在裡頭打牌呢!”
江連橫推讓幾番,見對方當真不肯收,謝過以後,便帶著自家弟兄,大步邁進公署衙門。
穿過大院兒,又碰見幾個負責警衛計程車兵。
其中有不少都是昔日的鬍匪頭子,本就聽過江連橫的名號,說明來意後,自然也都悉數放行。
只是趙國硯等人,需留在門房等候。
江連橫獨自朝正堂走去,遠遠地就見房門大開,喧囂聲此起彼伏,正是牌局熱鬧的時候。
張效坤身穿軍裝,敞著懷,擼胳膊、挽袖子,腦門兒上青筋暴起,兩眼瞪得通紅,此刻正跟寧安縣的幾位士紳圍坐一桌,吵吵嚷嚷地推著牌九。
桌角擺著一盤兒狗肉,撕成條狀,旁邊的小碟兒裡盛著一捻鹽,當作是打牙的零嘴兒。
張效坤左右開弓,一手吃著狗肉,一手扔著骰子,忙得不亦樂乎。
座上其他幾位士紳,看上去完全不像賭棍,合該是被迫趕來湊局輸錢的,因此坐立難安,只好強顏歡笑。
江連橫見狀,緩步走到桌前,低聲喚道:“大哥,我來了。”
“嘖,你沒看見俺正忙著吶,去去去,有事等會兒再說!”
張效坤的語氣極不耐煩,嘴裡叼著菸捲兒,眼睛眯縫著,頭也不抬一下,全神貫注地搓著牌九,手指肚都微微有些泛白。
“操他孃的——”
牌九應聲被摔在桌面上,看樣子這把輸了,但又不甘心,於是立馬圍攏著命令道:“再來,再來,俺還就不信了!”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江連橫也不好意思打擾,四下尋摸一圈兒,在角落裡找了把椅子,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不想,這一坐就是大半個鐘頭。
扭臉一看,外頭天都擦黑了,張效坤那兩條大長腿抖個不停,牌局卻始終沒有要散的意思。
誰都不敢提議散場,哪怕稍微露出點苗頭,便會招來一通臭罵。
直到手邊那盤兒狗肉吃光了,張效坤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
“都給我在這坐著,俺去上趟茅房,回來再玩兒!”
說著,轉過身來,正要走時,餘光一掃,整個人竟驀地愣了一下。
此時屋內有些昏暗,張效坤仔細辨認了半晌兒,方才驚叫道:“哎呀,老弟,你啥時候來的?”
江連橫差點兒沒嗆著,乾笑兩聲說:“大哥,我都在你後頭坐小半天兒了。”
“啊?”張效坤難以置信,“不是,那你咋不叫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