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唯醒來的時候,正是半夜。
病房裡很安靜,她側頭,左媽因為藥物作用睡得很熟,點滴在夜間已經取下了,只留下手背上的留置針宣告著她還需要繼續治療的事實。
她無聲的從床上起身,下床穿鞋,開啟房間門。
容淮站在房間外打電話,聽到響動立刻回頭。
瞬間落入左唯浩瀚如夜空的眸中。左唯臉上木然,沒有任何情緒,只直直的望著容淮。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聽到容淮的回應,“喂喂”了幾聲,低聲說了句訊號不好,就掛了電話。
容淮握著手機的手垂在身側,五指握成拳頭,又很快鬆開:“感覺怎麼樣了?護士說你沒什麼大礙,只要休息一下就行。”
左唯點點頭:“我很好,你放心。”
她的唇抿成一抹倔強的弧度,手抓在房間門門框上,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那個……時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容淮不語,只看著左唯。
左唯垂頭,避開容淮的目光,低聲道:“我想辭職,回來陪陪媽媽。”
“還有呢?”容淮輕聲問道。
左唯的手像是洩氣一般垂下,不再言語,轉身,關上病房的門,只從門縫裡輕輕逸出一句:“對不起,容淮。”
聲音太輕,容淮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她到底懂不懂,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她的道歉。
左唯在床頭櫃上發現了自己的包,她將包挎在肩上,在左媽的病床旁坐了好一會兒。
原來媽媽已經這麼蒼老了……
左唯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雙手交握垂放在腿間,目不轉睛看了左媽。
這樣凌晨三點的時刻,醫院裡安靜得就像沒有人煙,她起身,給左媽攆了一下被角,小心不讓一絲冷風灌進被子裡,然後才起身離開。
容淮就站在門口。
左唯也不管他,直接就去了前臺。值班的小護士正打著呵欠看電視劇,左唯正要上前去詢問,容淮開口了:“如果你是想問叔叔的事情,找我就好。”
左唯回頭,面無表情。
“走吧。”容淮看了左唯一眼,率先轉身。左唯猶豫一秒,還是選擇跟上容淮的腳步。
原本醫院死去的病人都是放在太平間的,但是因為容淮的另外吩咐,左爸有個一個單獨的房間。
左唯透過窗戶玻璃,看著病房內被白布掩蓋住的那具身軀。
這是她的父親。
子欲養而親不待。
左唯轉過身,看著容淮,然後俯身,鞠躬。
容淮的手瞬間握緊。
“我謹代替我的家人,為給你造成的一切困擾而道歉。”左唯的視線愣愣的看著地面大理石繁複的花紋,“對不起,容淮。過往的一切,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左唯,你什麼意思?”容淮咬牙。
左唯抬頭,直起身子,冰冷的手落在空氣中,尋不到絲毫溫暖:“容淮,我們分手吧。”
是她沒有福氣。
可是原來還是很難過的,明知道自己沒有福分,卻總還是不由自主想要強求,可是她已經拖累容淮太多次了,這一次,她實在再找不到機會,原諒自己。
“你以為感情是兒戲,你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嗎?”容淮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左唯,你現在不夠理智,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
“我很冷靜。”左唯堅決的看著容淮,一字一頓開口,“再沒有哪個時刻,比現在更冷靜了。容淮,我們都放過自己吧。”
“我很抱歉,最先堅持不下去的那個人是我。”左唯承認自己懦弱,但是她已無計可施。時至如此,她已經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在何方。
左爸的病房距離左媽的房間,不過是一條走廊的距離。左唯在左媽病房門口的涼椅上坐下,視線偶爾略過左爸的病房,然後收回,看著地面。
容淮就這麼靜靜陪著左唯,一個坐一個站。
那是左唯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夜晚,漫長得,好像看不到盡頭。然後陸陸續續,病房裡傳來走動聲,咳嗽聲,走廊裡開始慢慢出現早起的病人家屬,手上拿著洗漱的盆子朝廁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