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第一印象
01
程幼清按照紙上寫的地址到達的時候恰好是一天之中日頭最烈的下午兩點，他揹著一個款式老舊的書包，手裡拿著兩個商場的購物袋，走到小區門口，被保安攔了下來。
他長得白淨，天熱一曬讓他的小臉粉撲撲，有個穿著制服模樣的人走出來問他：“訪客？去哪幢？”
程幼清把紙拿給他看：“17幢。”
他奇怪地看程幼清一眼，嘀咕道：“17幢住的不是明星麼。”
程幼清想起來之前經紀人對他說的話，於是說：“你可以打個電話給徐哥，他讓我來的。”
對方半信半疑地打了電話，確認之後他才被放行。程幼清好奇地看著這一幢幢像童話書裡一樣漂亮的小別墅，他想到家裡的瓦房、住在合唱團集體宿舍的小鐵床，那時候他覺得有一個自己的床都很好了，但是他現在要住進這麼漂亮的房子，簡直不可思議。
他剛滿十六歲，十四歲那年代表學校去市裡合唱比賽，被人挑中要他進市合唱團。
他唱歌的聲音不像男生，上天賦予了他一副清透婉轉的女孩嗓子，程幼清藉此升入省內的大合唱團。平時跟著各處演出，坐在大巴車上輾轉各個城市，有一次他還拿到了去北京的名額，領隊帶著他們一群小孩逛了故宮，有的玩還包吃住，每個月寄給他父母一兩千塊錢，程幼清對此十分滿足。
但三個月前合唱團說要解散，那個時候程幼清很無措，和團內別的小孩不一樣，他們大多是城內有錢人家的小孩，不能跟著合唱團唱歌對他們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可是如果解散，他就只能回家了。
程幼清不想回家，他身子弱做不了農活，讀書還可以，但一旦放到縣區去比，他就在百名開外了，家裡供不起他讀書，課外輔導作業他都是借了同學的抄好再寫的，他爸說他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覺得他不是自己的種，而是母親和別的男人所生的野種。
這幾年合唱團每個月將他演出的費用打給他的父親，才算讓家裡的氣氛緩和不少，過年回家還把雞腿分給他吃了，從前都只有哥哥有份。
程幼清沒過過什麼好日子，覺得跟著合唱團四處漂泊的日子很不錯，雖然他的歌聲像女孩子這一點讓他被很多男生欺負嘲笑，但程幼清不在意，在這裡有的吃還睡得好，程幼清很知足。
直到老師通知他們說會解散，程幼清開始慌亂。他後悔沒給自己留錢，十六歲的他身上只有兩張大鈔，這幾年寄回家的錢，讓大哥娶上了媳婦、翻修了家裡給大哥做婚房，可是到頭來他身上什麼也沒有。
領隊知道他的家庭情況，解散之前把演出費給了程幼清，兩千塊，這才讓程幼清心裡有了點底氣，但沒過多久他爸的電話就打來了，問為什麼這個月的錢沒打過來。
程幼清敷衍：“不知道，可能還得等幾天吧。”
他爸“嘖”了一聲：“家裡牛死了，要買新的，等著用錢呢。”
程幼清攪著泡麵：“嗯嗯，知道，過幾天你再看吧。”
他花了兩百塊錢租了個地方，然後就開始找工作，但是他太小了，又沒幹過什麼粗活，端盤子人家都嫌棄他瘦小。程幼清待在出租屋裡，夏季的高溫天他不敢開空調，風扇買一把也要好幾十，他看著越來越癟的錢包，心裡空落落。
他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其實他真的挺喜歡唱歌的，領隊和老師也都說他的聲線很特別，雖然他也很擔心自己躲不過變聲期，但他聲音的變化很小，老師說他的嗓子天生就是唱歌的料，如果有條件建議他去報聲樂班補補唱功。
無奈的是，他就是沒條件啊。
程幼清基本已經放棄了唱歌了，這麼輕松又賺錢的好行當註定是和他無緣了，唱歌也是要本錢的，他有些嫉妒那些又有錢又能唱歌的同學，就算合唱團解散對他們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他們可以依靠父母的關系很快進入新的合唱社，但對於他這樣沒有背景的人來說，他根本沒有入場券。
找了半個月工作之後，他終於在一家日料店找到了工作，他才十六歲，完全就是黑工，但是他看老闆打扮得人模狗樣、氣質翩翩，覺得可以相信，於是就留下來做起了服務員。
每個月的工資和在合唱團差不多，程幼清又覺得可惜了，因為做服務員比唱歌累得多，錢還就那麼點，還要看客人眼色，兩相對比以前唱歌的時候簡直又輕松又快樂。
入職的第二個月，突然有一天他的同事沖他大叫，說他褲子上有血。
程幼清嚇了一跳，他請了半天假，低著頭匆匆回到出租屋，一脫下褲子他就絕望了。
果然福禍相依，他的身體讓他有一副漂亮的嗓子的同時也會給他出難題，他像只老鼠一樣想要把自己藏起來，跑到小賣鋪買了幾包衛生巾，回家之後他爸的電話又打進來了。
他在那頭大罵：“怎麼錢還是沒有！我都上鎮上好幾次了，到底怎麼回事！？”
程幼清忍著肚子的痛坦白：“老爸，合唱團解散了，沒有錢拿了。”
他說了好些難聽話，程幼清已經對他爸的話免疫，但身體的鈍痛讓他不得不審視自己的以後。
他也不知道自己賺錢是為了什麼，對窮人談夢想太奢侈了，程幼清沒想著還能靠唱歌賺輕松的錢，他又沒讀過什麼書，就只能打打雜賺些辛苦錢。
但是身體的特殊限制了他很多。
這一刻他決心攢錢為自己做切除女性器官的手術，起碼可以讓他以後像正常人一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