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隨著躍升的太陽緩緩散出來,流浪漢死灰的面孔被一點一點照亮,她也看的越來越清楚,流浪漢黏綠的舌苔上凝了一層細密的露珠,蟋蟀跳進他的頭髮裡,緩緩蠕動著。莎莉絲試著不去看它,但一閉眼那張死屍臉就浮現在眼前。
黑夜的褪去並沒帶來安全感,因為有更可怕的東西顯出來了。
她大概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應該是死了,八歲的女孩對死還沒有確切的理解,但她之前在別墅客廳裡養過金魚和鸚鵡,後來兩個都死掉了,魚鱗脫落,彩羽凋零,她自己拿著鐵鏟處理屍體,感覺它們輕的像要飄起來。
但眼前這具屍體不同,它躺在那裡,重的像一座山。
直到東邊躍升的太陽驅散陰影,旁邊坡隴上響起窸窣的腳步聲,母親帶著警衛隊發現了躺在草坡上的莎莉絲。
母親一把將她抱起來,拍掉衣裙上沾著的草斜和泥土,黑土潑到流浪漢的臉上,混著血糊滿了一臉。
自始至終,警衛隊都沒碰那名流浪漢一下,這種死在荒野上的餓殍不計其數,看起來是這具屍體讓莎莉絲受了驚嚇。
她被母親抱起來,迎著晨升的太陽,她卻覺得四周都是一片黑暗。
經過流浪漢旁邊的時候,她就已經確定了,是自己的力量殺死了他,她能感受到樞椎骨上重壤的氣息殘留,和自己心臟,鼻孔裡的凝原一模一樣。
那年她八歲,又過了一個冬天後,幻域御因檢測團來到了他們家的別墅,當晶軸發出響聲時,懸浮罐裡的樣式壤因重力的增加而下沉,正在擦拭琴蓋的母親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嘩啦——嘩啦——
下層空地上有輪機轉動的聲音,放置的皮帶機忽然發出轟鳴,三抹黑影踩在皮帶上向前奔跑。
跑在前面的柯迦忽然跌倒了,後腳陷在豁開的鐵地網裡,費勁地往上拔。莎莉絲把聚能刀挎到腰間,伸手抓住柯迦肩膀,重壤加持下猛地上拉,他的腳踝被鋼絲劃傷了,但總算拔了出來。
哐噹一聲,三根銀白色鎖鏈搭上欄杆,前面後面都有,截住了他們,有掘居者正踩著皮輪機跳起來。
莎莉絲把柯迦扶到右邊,猛地拔出聚能刀柄,觸控按屏同時閃身劈出。
在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的黑暗恐懼症消失了,因為黑暗裡有更需要保護的人。
鐳射刃劈上鎖鏈,摩擦火花繼續向下壓,欄杆下的掘居者怪叫著,扯著鎖鏈往上爬。
鐳射刃的功率猛然增大,蟬翼般輕薄的光刃切開鏈孔,後者在即將抓住欄杆的前一秒墜落下去,嘴裡發出烏鴉般的怪嚎。
這時前面欄杆上的人也爬上來了,柯迦直起腰握著拳套揮出去,紫藍色電弧擦著地網衝出去,接上那名翻下來的掘居者。
幾千伏的電流卻只讓對方頓了一下,柯迦再次縮拳時對方已然衝了過來。
野獸般的怒吼再長廊上回蕩,掘居者的身軀忽然膨脹一倍,漆黑的拳頭朝柯迦砸過去。
柯迦偏了一下身體,縮回的電熱拳套猛然揮出,大黑拳與小紅拳交錯擦過,柯迦的拳頭擦到對方的肘側,附帶的電流延出一片焦黑,碩大的黑拳砸到他的胸骨處,柯迦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霧。
“還是拳術高手啊,不過你沒帶拳套,可打不過我。”
直到這時候他還在碎嘴,掘居者踢出一腳,山一樣的身軀朝兩人壓來。
莎莉絲攜帶一抹紅光滑過來,蹬踩欄杆跳躍起來,攥住的聚能刀劈向掘居者的頭顱。
柯迦岔開雙腿站住,儘量使身體縮成一團,保持著“二字拑陽馬”站姿,歪斜身體揮出拳套,電流在空中延成細碎的電弧,衝向前方。電弧和莎莉絲的光刃同時劈上掘居者的頭顱,但他的拳頭還是砸到了柯迦的側腹上,他忍住疼,啟動馭雷加大電流強度。
砰地一聲,掘居者的襯衣變成飛灰,膨化的面板瞬間碳化,鐳射刃削爆他頭頂的黑皮,一陣焦臭爆出來。
柯迦踩著牆邊的螺管起跳,雙腳猛地一踢,掘居者枯皮般的面門被踢中,仰面倒向欄杆。
莎莉絲已經關閉了聚能刀,握著刀柄的手抓起鐳射槍,對著那個仰倒的身影補槍。
她看到柯迦比著幼稚的剪刀手落下,直起腰的臉龐露著驕傲的笑,像是公主麾下斬棘歸來的騎士。
可突然間,那張笑臉卻變得比哭還難看,臉上的皺紋全擠到一塊了。
他背後響起陰冷的笑,那名隱在暗處的掘居者轉動手腕,冰冷的彩鈦軍刺在他後背裡向前推進,殷紅的血從傷口裡噴出來,在空氣裡形成了一個人形輪廓。
那是一名B級掘居者,他的御因是“易形”,能夠像變色龍一樣和環境融為一體,這個不起眼的人卻把軍刺送進了柯迦的身體。
莎莉絲的呼吸差點停了,在愣了一秒後,接近零點一倍重力的失重球域裹住那名易行者,軍刺從他手裡脫離,沾血的人形輪廓急速上升,戳到頂壁的鋼筋,掛在了上面。
她聽到了身後樓梯間的踏步聲,閃身抱起柯迦,丟了魂般在長廊上急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