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諾音高娃帶著桑傑扎布、崔三爺、刁二先生和金輝走進了地主吳金山家的大院。整座院子裡,到處都瀰漫著戰火和硝煙,五具戰士的遺體橫在地上,死死地握著槍,保持著射擊與搏鬥的姿勢。那兩棟草苫頂的房子已經燒塌了,露出一個大黑窟窿。匪徒們從後邊的一個屋子裡將辛大娘押了過來,報告說,“把院子和房子翻了個底兒朝上,只抓住了這麼個老婆子。”辛大娘知道這一夥人是這些匪徒中最大的頭子,就嚷嚷著說:“我就是這村的,我姓辛,是給東家看家的。”有一個匪徒掉過槍把子,砸在辛大娘的肩膀上說:“你個老婆子還不老實,老子崩了你!”
諾音高娃把臉子一沉說:“行啦,抓不住人就拿個老太太出什麼氣,你有能耐先幹什麼去啦!”然後,她笑著對辛大娘說:“大娘,他們不懂事兒,你別怪他們,你說這院裡真沒藏著那些人的大官?”辛大娘依然平和地說:“管我說有還是沒有都不算數,讓你們的人好好翻翻不就得了嘛。”諾音高娃擺擺手,朝著那個匪徒不耐煩地說:“放了吧,放了吧,現在來了能耐了,朝個老婆子使什麼厲害。”
碾房旁邊,還有一個灰堆正冒著煙。有幾個土匪從灰堆裡挑出一些法幣的碎片,捧給刁二先生看,非常可惜地說:“刁司令,你看你看。”諾音高娃用眼睛向刁二先生斜楞一下說:“刁司令,不是我說謊話吧,不是沒錢,是你拿不到。你早攻進來一個小時,也夠你花的了。”刁二先生摸著腦袋一邊訕笑著一邊說:“那是,那是,要說人家馬先生還真算對了。”對此,諾音高娃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像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撤吧,撤吧,回赤嶺開慶功會去。”她還回過頭對身邊的一名諜報隊員吩咐道:“去通知敖音達賴他們一聲,我們先撤了,讓他們再堅持一個小時。他們是騎兵嘛,行動起來快。”諜報隊員答應一聲,敬了禮,騎上馬去了。
這時,刁二先生又來了事兒了,真是一個無利不起早五更的人啊。他這次本想來撈一把,萬萬沒想到不但空手而歸還搭上十幾個弟兄,很是不甘心。於是,他對諾音高娃說:“特派員,我給老敖做個伴兒,我的隊伍有一半兒都是騎馬的。”諾音高娃冷笑了一聲說:“好啊,刁二司令真不愧是忠義之士,那我們先走了,咱們赤嶺見。”說完,騎上馬。領著眾人下柴崗子川回赤嶺了。
刁二先生見諾音高娃帶著大隊人馬走了,連忙下令讓他的那幫人再在全村進行一次大搜查。一時間,柴崗子村又是雞飛狗跳,孩子哭老婆叫。刁二先生雖然沒明說,但這幫土匪從上到下都知道,這是讓他們自由活動了,任你去搶去掠去姦淫,都是沒人去管的。忙活了半天,肚子也餓了,刁二先生帶人進了一家看上去還算四致的人家。
這戶人家姓劉,中農,獨門獨院兩間房。刁二先生一進院子就喊上了:“趕緊殺兩隻雞燉上,這早晨飯沒吃合適就催著出來了。”老劉頭連忙哆哆嗦嗦接應了出來,殺了雞,燉到了鍋裡。立時,劉家的小院子裡就飄出了雞肉的香味。
刁二先生剛剛抄起筷子,夾起一塊肥嫩的雞肉,還沒等放到嘴裡,有一個手下就跟頭流星地跑來報吿,說是在吳家大院的房後發現了一個地窖,裡面八成有人。刁二先生一聽,趕緊把那塊雞肉往嘴裡一塞,哽得梗了一下脖兒,把筷子往小炕桌上一拍,拽過手槍說了聲,“走,看看去,我就覺著那院沒搜淨,錢也沒燒淨嘛!”
在柴崗子這一帶,人們習慣在伙房屋的地上挖一個地窖,到了秋天會儲存一些諸如蘿蔔、白菜、土豆等怕凍的蔬菜在裡面。地窖直上直下有一丈多深,到底兒後再向側面挖出一個長六、七尺的洞子。洞子裡冬暖夏涼,基本是恆溫,是那個時代用做保鮮的冰箱。
前方說到了,辛大娘見形勢危急,怕小黃和小蘇跑不出去,就想起了菜窖。小黃和小蘇在辛大娘的帶領下,順著木梯子下到菜窖裡。辛大娘在離開菜窖之前,還一再囑咐這兩個年輕的女戰士說:“閨妞,不管上邊發生啥事兒,你們倆也千萬別出來,多咱能出來時我再叫你們。大娘再說一遍,你倆千萬千萬聽大娘的話,別管上邊是啥動靜你們都別出來,啊。”
小黃和小蘇躲在菜窖裡,草苫的房蓋著火塌下來,正好蓋住了菜窖口,辛大娘這才放心地離開。哪成想,房蓋塌下來的柳條笆和木條燒了起來,把菜窖上的木蓋給燒著了。
匪徒們端著刺刀,翻箱倒櫃地亂扎亂挑。有一個匪徒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一刺刀把菜窖的蓋子給捅漏了。他馬上就大呼小叫起來:“快來人哪,我這裡地下有事兒啊!”這樣一聲吆喝,馬上招來了一幫匪徒,其中就有先前押著辛大娘向諾音高娃邀功的那兩個。這兩個傢伙當中的一個就說:“我說那個老婆子有事兒吧,特派員還不相信呀,趕緊報吿給刁司令去吧!”
刁二先生跑來一看,知道這地窖裡肯定有事兒,對旁邊的人吼叫著:“那個老婆子呢?把她給我找來!”不一會兒,匪徒們就把辛大娘連擁帶架地帶到刁二先生面前。刁二先生指著地窖問:“這裡邊是藏著人吧?還是藏著物和錢呢?”辛大娘鎮定地回答道:“這是東家的菜窖,我上哪兒知道。”刁二先生又說:“我知道你們心都向著紅色不跟我說實話,這麼說吧,我刁二先生活這麼大歲數了,從來不殺女人,可我的弟兄們就不好說了。你實話說了吧,地窖裡到底藏著啥,你實說了,我不但不難為你還會獎賞你。”辛大娘往鍋臺上一坐,假裝急眼了:“你看你這人,咋就信不著我老婆子啊。東家的地窖,我還能去檢視檢視不成?”刁二先生見從辛大娘的嘴裡真問不出啥來,就說:“誰下去看看!”匪徒們個個面面相覷,都往後退縮著,誰也不敢下窖。刁二先生掏出手槍來壓上子彈,又從內衣兜裡摸出一根金條,兩隻三角眼一立稜說:“誰下去把地窖給我整明白了,這根金條就是他的了!”真是有錢能讓鬼推磨,先前押著辛大娘的那兩個匪徒見錢眼開,表示願意冒險下去,只是地窖囗小,只能一個一個往下去。
匪徒們在外面這一吵嚷,小黃和小蘇知道暴露了,偷偷地把豎起來的木梯子搬倒了。沒有了梯子,匪徒們就找來兩根繩子,分別捆在那兩個匪徒的腰上,然後由四、五個匪徒在上面列著架子拽著,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順。那兩個匪徒倒也十分明白,說:“只要我們‘啊’一喊就趕緊把我們往上拽。”
第一個土匪膽戰心驚地順著窖壁下去了,第二個剛要下去,半截身子還在窖口上面,就聽下面那個不是好聲地“啊”了一聲。刁二趕忙一個箭步跳到旁邊,後下去的那個匪徒雙手一用力,摁住地窖的邊兒躥了出來,滾向一邊,那幾個拽繩子的匪徒像拔蘿蔔似的把先下去的那個匪徒拔了上來。這個匪徒一上來就直摸自己的腦瓜頂,刁二先生趕緊問:“你看見了嗎?他們多少人?”那匪徒繼續摸著腦瓜頂說:“黑咕隆咚的啥也沒看見。”刁二先生氣沖沖地說:“沒看見,你‘啊’什麼?”這個匪徒一隻手仍然捂著頭頂,一隻手指著後下窖的那個匪徒說:“他的腳往死踩我腦袋,鞋釘子都扎進我腦瓜皮裡啦,我受不了就嚷了一聲。”把刁二氣得嘴巴子都歪了,罵了一聲,“一幫廢物,快點兒,一個一個往下放!”
第一個下去的匪徒臨下地窖時沒忘了說一句,“等我下去拽一下繩子你們再放他。”匪徒們在上面說的話,小黃和小蘇在下面聽得清清楚楚的。她倆雖然沒有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和敵人搏鬥過,但這些年跟著部隊風裡來雨裡去的也練就了膽識。她倆在黒暗中臉對著臉地商量著,一會兒等敵人下來,咱們如此這般,決不向敵人投降。商量完,兩個人把小勃郎寧手槍掏出來,壓上子彈,等在窖口的下邊。第一個匪徒的腳尖剛一沾地,小黃的手槍就頂著他的後背扣動了扳機。只聽“呯”的一聲悶響,那土匪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腦袋瓜子就耷拉了下去。小蘇拽了兩下繩子,菜窖上的匪徒馬上把第二個匪徒又放了下來,小黃和小蘇又如法炮製。
上面的匪徒等了半天,下面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一拽繩子,繩子輕飄飄的。土匪們立刻嚷嚷開來,“這兩個賊種掏著錢就不管咱們了。”“那他們咋也得上來。”“可得說好了,不把大頭分給咱們,咱們就不拽他們上來。”刁二端詳了一陣子,上前把繩子頭摸了過來,瞅瞅聞聞,突然大叫一聲:“不好!地窖裡有人!”
原來,刁二先生在兩根繩子頭上都發現了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