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頭也沒回。
“周師兄若不是存心為我倆說和,今日何必將這喜宴弄出如此局面?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又何談與我無關之說?都是慧能無能,反倒連累周師兄與嫂嫂了。”
周楷沒有再勸說什麼。
三人相識多年,對彼此也都是知根知底。
事到如今,彼此間的嫌隙早已非言語所能化解了。
“阿彌陀佛。”
慧能唱了句佛號後,忽然解下項間佛珠,又脫下上身衣袍,只留下一條僧褲,露出一身黝黑又精實的肉來。
神秀見了,冷聲問道:“這還未開打,師弟便是要負荊請罪了?”
慧能搖頭:“寶林寺不比玉泉寺家大業大,寺中僧多粥少。我這身僧衣,還是僧眾們緊衣縮食節省下來的,若是打壞了,再做一件,怕又是要讓僧眾捱餓。我這當家的,又哪來的臉皮做這種事?”
說完,他將脫下的僧衣認真地疊好,放到了桌旁的凳子上。
“那就讓我這個做師兄的替師父檢查一下,你這些年遠走他鄉,功課究竟有沒有落下!”
神秀提起降魔杖,重重往冰面一頓。
“當”的一聲,猶如暮鼓晨鐘一般的聲音過後,其腳下的湖面整個震動起來。
“咔嚓咔嚓——”
冰層破裂聲中,整個湖面沒過腳面的積雪被振得倒卷而上,猶如下了一場自下而上的漫天大雪。
露出的湖面震盪著,好像是被煮開一般,咕嘟咕嘟冒起泡泡。
而隨著震盪,原本立在湖中山石之上曾受風吹浪打都不曾動搖過的三丈見方的紅亭也跟著劇烈的搖晃起來。
桌椅板凳,火爐餐盤倒了一地。
還好小白手疾眼快,搶了一碟果盤下來。
周楷一手抱緊了踏雪,死死抓住了一旁的欄杆。
又是片刻之後,那山石終於承受不住這種震盪,斷裂了。
紅亭“慢悠悠”向著一側傾倒。
就在周楷就要落水之際,說時遲那時快,赤膊的慧能忽然伸出雙手,抱住了紅亭底座,將其扶平。
“周師兄,抓穩了。”
周楷穩住身形。
“起。”
只見慧能臂膀間微微用力,一推一送,整座紅亭連帶著裡面的周楷與踏雪便平穩地飛了起來,在橫渡十餘丈的水面後,穩穩地落在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岸邊。
一落地,周楷便將踏雪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看向遙遙湖面上對峙的兩個人,張了張嘴,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而在他看不見的身側,小白端著果盤,嘴裡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道:“神秀這副做派,半點都不像個和尚,倒是冒著隔壁的一股子窮酸味。”
大愚點頭道:“神秀師兄本就是儒生出身。他天資聰穎,三歲學文,七歲能作詩,二十歲修行,三十歲便入了大上造境界。不過可惜的是,在這大上造境界,他停留了整整二十年時間,卻絲毫不得寸進。
後來他偶然遇到弘忍大師,遇其點撥,剎那之間,得入駟車庶長。因為這事,神秀師兄覺得自己似乎不適合當個儒生,更適合當個和尚,便欲投到弘忍大師座下。可神秀師兄是位不折不扣的儒道大家,在那位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人間裡,儒家書生本就要比佛道兩門隱隱高出一線。而在神秀師兄突破後,更是與弘忍大師同境。這讓弘忍大師如何敢答應?
但神秀師兄卻不管不顧,硬是在弘忍大師門下做了六年雜役,汲水劈柴,對弘忍大師執弟子禮待之,弘忍大師無奈,只能為其落髮。”
吐掉一顆葡萄籽,小白嘖嘖兩聲感嘆道:“駟車庶長帶藝投師,還心甘情願當了六年雜役?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