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自然也聽聞了。只是他生性不喜貶低他人抬高自己,與老猴子交流並未流露出鄙夷地想法,故才被老猴子熱情招待。
有些修行者們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過過嘴癮,更是傳出大聖其實只是沽名釣譽名不副實之輩。將老猴子的隱忍說成了花果山一脈相承的通病。
在大聖消失後不久,這種話自然沒多少人相信,也沒什麼人敢輕易談論。因為一旦走漏風聲,就可能會被大聖的擁護者找上門,口誅筆伐附帶切磋切磋修行。輕則十天半月不能出門,重則永不再見天日。
可隨著時間流逝,大聖的擁護者們死的死,老的老,躲的躲。這種言論不知從何時起,如遇春風,死灰復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修行者的茶餘飯後。
有個別依舊還念著大聖終會歸來的妖怪也試圖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比起給自己頭上塑一座神像日夜跪拜,大家很明顯還是喜歡騎在神像頭上拉屎撒尿的感覺。特別是這些神像已經不能再為自己發聲。
於是理所當然的,這種聲音被淹沒在幾乎一面倒的否定大聖的浪潮裡。
到了現在,大聖這個稱呼所代表的威名在修行界新人心中,便只剩下一個聽過卻沒見過的人名。
直到前幾天,一根閃著金光的鐵棒再次從花果山頂向上生長,穿過厚厚的雲層,聳立在所有人的面前。
這個世界再次聽到了來自花果山的聲音。
看到那根鐵棒,大部分人只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原來傳說是真的,世上竟然真的有這麼神奇的法寶。
一小部分人看著那根棍子則是老淚縱橫。他們等待這根棍子的主人已經太久了。
一大群各懷心事的妖怪蜂擁而至。
有想重新拜入大聖門下的。他們是第一批敢落足於花果山上的妖怪。
只是等他們看到鐵棒底端躺在一朵雲裡睡覺的不是一隻猴子,而是一隻蜜獾之後,有黯然神傷離去的,有茫然四顧哭泣的,當然更不會缺少恨上心頭怒而出手的。
可是那隻蜜獾看似瘦弱,心性卻沒有絲毫軟弱,連番苦戰卻越戰越勇,甚至藉此從右更境界連躍三級,成為駟車庶長的大妖。站至最後,再無人再敢拭其纓芒。
這也是顯而易見的事。
覬覦大聖傳承和如意金箍棒的都是修為已到絕路,仍不能翻越到雲層之上。
而那些修為更高的幾乎沒人前來。一是比起別人的傳承,更相信自己的努力。二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恐懼。
所謂“高處不勝寒”!
修為越是靠近那條不可翻越的線,越能體會到大聖力壓群雄的不可一世,就越怕有一天那隻猴子會突然歸來。
事後,當柳先生弄清楚大聖傳承居然一直被保管在那隻為天下人恥笑的老猴子手中,罕見的失了態,無言了良久。
如果大聖傳承落在他的手上,也許能起到非同一般的作用。當然,他需要的並不是個人實力的提升,已經開始嘗試走在自己的路上,再頂級的功法和法寶也只能作為參考。他想要的其實是凝聚在那根棍子上的人心。
不過在微微失落之後,柳先生又恢復了平靜。在他原本的計劃中,本就沒有金箍棒的戲份。
就算得到了,對他而言,也只能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沒有金箍棒和凝聚其上的人心,他同樣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無非是艱難一些罷了。
他原本是想拉攏悟色做些事,卻沒想到悟色在得到大聖傳承後,居然毅然決然脫離了聊齋組織,選擇了與人類合作。
這和曾經的那個大聖的選擇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
這讓柳先生有些意外,但也想通了更多。
能做出這種選擇的悟色獲得大聖傳承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而柳先生無法獲得大聖傳承也非幸運之罪,而是必然。
縱觀古今,所謂靠幸運成就大業的論調無非是成大事者自己的謙虛之詞,以及後來者在憧憬與嫉妒之下演變的產物。
比起承認一個人能力出眾,人們更能接受這個人的運氣出眾。
這樣的世道和人心,柳先生真是越想越噁心,越迫不及待地將之給毀滅了。
悟色的背叛為柳先生帶來了一些麻煩,但也不僅僅是麻煩。對於柳先生而言,所有的麻煩都可以是另一種機遇。無論外界發生何種變化,只要他守住本心,就總有馬到功成之日。
這也是他來此故地重遊的原因。
老猴子如今一反常態,不再阿諛奉承,不再謹小慎微,而是淡淡道:“論逢場作戲,老猴子我可比不上大名鼎鼎的柳先生。”
不是譏諷,勝似譏諷。
柳先生能夠理解那種心態,更尊敬這樣的老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