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嗎?”女孩低下頭伏在他的胸膛,“這是夢吧”,女孩沒有回答,槲生緊緊抱住女孩,用鼻翼觸碰著她的髮絲,貪婪地嗅著襲襲幽香,因為感覺十分真實,他越抱越緊,隨即胸口一陣劇痛迫使他醒來。
槲生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床蔚藍色的帷幔,頭頂上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輕晃動。他躺在檀木為材精心鐫刻的古床之上,時不時會嗅見飄來的陣陣淡淡紫檀香。而他胸前敷著的是一團柔軟絲滑的北重蠶紗。
“這是在哪?我?還活著?”槲生聲音十分輕微,若不湊過耳朵去根本就難以聽清。咔——”房屋的門被緩緩開啟,只見無數的光芒瘋狂流淌湧入,瞬間充斥著整個房屋。
“你終於醒了!生,心願還未了又怎能離去呢?”
“真是他嗎?不知幾塵修跡的北槲庭褪子?”
說話的是一女子,其發三鬟於頂,聳立而上,頭飾嵌有六碧珠銀簪,輕薄的蟬翼從兩側飛出,臉龐被繡有栩栩如生、蘭花紋路的紫雲面紗遮掩,身著一紫色輕紗連衣長裙,身前身後不斷伴有迷霧,時隱時現。
“回稟獵主,據老衲所知,北槲庭塵跡不同於其他普通塵跡,只有達到六塵方可現於眉間,此少年又為褪子,定是五塵,只因未突破六塵境界而被淘汰。
“咦?但願如此吧,希望你不要再讓我苦苦付出卻一無所獲。”
“獵主您請放心,老衲運轉參心儀三天三夜,終置儀面平行於日晷面,與天時相呼應,直至今日午時才顯天象。
心血引子逆勢回溯至參心儀央鏡,表明他確有逆轉時勢之力,又有西境來光從天而降落入央鏡,指明徵途相位。寒氣如雪蓮般盛開綻放出鏡,呈現出他的心相。
但沒想到他竟是一個痴情種。而央鏡中血液凝固分出三股,分別指向三個方位已應天時。不知獵主您將做何打算?”
女子轉過身來背向老徒,目光順著臺階蜿蜒而下,望著大殿內兩側十六柱幻滅的琉璃燈,緩緩閉上雙眸,意境悠長地說道:“痴情種,那就不要近於梧桐花開的時令!還有你可知那女子是何許人也?”
老徒不禁疑惑起來,有些許擔心,問道:“您為何要有意違背扶煌獵傳達的聖意?恐怕只會引火上身啊——”
“這就不勞煩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告訴我何時動身去往何地即可!還有,再問你一遍,那女子是何人!”她厲聲說道。
“參心儀僅可預測人之未來走向,故僅預示了方位和三個時間,並不知道其所識之人,所遇之事等諸多細節。”
老徒又思慮了半晌,望著即將緊閉的大門,佝僂著身子作揖長嘆道:“速了四月始出,長備則待七月七。”
“咣——”
“我這是在哪裡呀?”槲生輕聲細語地問這位為他換藥更衣的少女,本無血色的臉羞得兩頰通透著紅。少女年齡和他相仿,倒是心平氣和,冷淡淡地說:“霧山山麓一處的霧山派。”
忙了一陣子後轉過頭看著他緊閉雙眼,滿臉緋紅,驚得立馬用手摸著他的額頭,發現火辣辣的滾燙,心裡很是不情願,想道:“怎麼又這麼燙,男女授受不親,我堂堂關門弟子,師傅為何讓我親手伺候著你這小子!我的清白啊!”
她眼眸清秀水靈,大眼咕溜咕溜地轉著,滿是不服氣,帶著一股埋怨的語氣說道:“我給你換一套北重蠶紗藥布!”這才發現他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頓時察覺到他竟羞澀成這般模樣,不禁“咯咯”得笑出聲來。
她雙手靈巧,小心翼翼地更換紗布,槲生只感覺傷口處傳來陣陣瘙癢感,還有少女不經意間觸碰到他胸口肌膚時的一絲清涼。少女怪笑道:“我叫冉啼,以後你自己換藥行嗎!好了,我走了。”
槲生聽聞少女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睜開雙眼想悄悄看看少女的模樣,只見一襲披肩長髮,傾瀉如墨,其身形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逐漸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門閉。
“冉啼?名字真好聽。”槲生不由自主地笑著,竟把自己所處境地、過往經歷及種種煩惱拋在腦後,腦海裡回味著那曼妙綽約的背影和少女雙手清涼透心的觸感。
飽受磨難的世人常喜用“塵”字搭配自己的口頭禪,如“塵封一段過往”,“一切自會塵埃落定”等等,故後人將人世稱為“塵世”,喻指這人世的紛亂最終會如塵落定。
塵世間普通人的修為最高可達七塵,天異賦稟者亦能突破至八塵,而山川海河中的巨獸更有十二塵者,人類不可及也。
修煉塵氣的功法又名塵法,是人類領悟到的自然生息法則,故每套塵法與萬物生靈相輝映,每提升一塵境都會在身體上對應同一處位置乍現出一塵修跡,多見於眉心間,後背,手臂。達到規定塵境後才能自如顯現塵跡,而圖案與所參悟生靈相仿。
北槲庭塵法高深,故需六塵才能自展塵跡,而一般普通功法只需三四塵即可。世人修為多在六塵以下,達到六塵之上者寥寥可數。
因為六塵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嶺,突破六塵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可能是一輩子的事,因常有修行者暮年之時哀嘆悔恨道:“六塵破了五塵,一塵不破!”
更常見有修行者突破六塵卻早已白髮蒼蒼,兩鬢斑白,只能空嘆:“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一腔抱負皆葬心底!不嘆年少不識事,只悔少年浪費時……”
“你好啊。”槲生尬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我叫槲生。北槲柳的槲,生命的生。”冉啼聽了了他老套的自我介紹頗為反感,心想到:“這人好生目中無人,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照顧他多日卻沒有一句感謝的話。”
又細細思考:“昨日羞成那般模樣,可能是很少接觸女子,一直在那擺弄著衣角,一看就知道是個悶葫蘆,算了,不與這般人計較。”
冉啼又萌生出歪點子,心裡壞笑:“但也不能這樣放過他,我故意不說話,讓他難堪,看他如何是好。”
槲生見她不言不語,便終於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卻立馬回過頭去,腦海裡還殘留那一瞬間的印象:淺青色的衣裳順著她身軀淌下,宛若水波在風河中潺潺流淌,而那縷青絲恍若一簾瀑布,須臾間奔騰而下垂入他的心中,激起千層碧浪。可是槲生還是沒能看清她的模樣。
冉啼見他木訥寡言,便不再有意為難他,也心生睏意,告別道:“我伺候你伺候困了,今天就到這了,我提前離開的事你們千萬別告訴師傅。還有你,你兩個,去把碗筷收拾一下,服侍的事交給你們了,我就先溜了。”
冉啼說完便起身打了個哈欠,貓著腰逃了。
“槲生啊,槲生啊,你在想什麼呢,必須得想辦法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