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朝殿之中匆匆退去,謝相才師徒三人有些漫無目的地行走在皇宮之中。
整座皇宮大得出奇,僅是一條廊道便是貫穿南北,一眼望不到頭。
謝相才以前在家中讀書之時,時常讀到有關宮廷的文章,當時還覺得有些太過誇張,現在看來書上寫得還是過於保守了。
虎頡敞開狐裘大衣,袒露出胸膛,略有些陶醉地吹著迎面而來的寒風。
他朝前走了十數丈距離,某一刻忽然停住腳步,偏頭問謝相才道,“聽說你從小在家讀書,是不是讀過很多關於皇宮的詩句或是文章?”
少年聞言一怔,有些奇怪地看著虎頡,“師父,您是不是用了什麼秘法能夠知道我心裡頭想什麼?”
虎頡呵呵一笑,重重一拍謝相才肩頭,險些讓他一個踉蹌摔個狗吃屎。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還有什麼‘知子莫若父’來著,你小子想什麼老子會不知道?”
這位白髮少年模樣的上柱國繼續往前走,竟是破天荒地長嘆一聲,“若是那個臭小子還在的話,你們師兄弟就是九個啦……”
謝相才和一旁的慕容明珠面面相覷,心中大為不解。
虎頡輕聲說道,“當初我剛從族中離開,遊歷大慶的時候,路上收過一個孩子,那是我第一個弟子,真真正正來講,他才是你們的大師兄。”
“這個臭小子天賦很好,不在你們師兄弟幾個之下,但是就是木魚腦袋喜歡唸書,天天捧著幾卷破書,口中唸叨著什麼‘之乎者也’。我當時有點氣不過,就把他的書全撕了,那臭小子和我鬧了有大半年的情緒,哈哈。”
謝相才能夠聽出,自己師父有些強顏歡笑。
慕容明珠低聲問道,“師父,那現在大師兄人呢?”
虎頡忽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腳底磚石。
“死啦,早就死了,死了快三百年啦!”
謝相才師兄弟兩人默不作聲。
“他總說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還告訴我‘師父,等我讀完萬卷書,就陪您單槍匹馬走天下,浪跡天涯做那最瀟灑的絕世高手。我呢也瀟瀟灑灑做一回讀書成聖的儒聖,咱們師徒倆平分天下,如何?’真的把人大牙都笑掉了,你們這個早死的大師兄,還真是個不著邊際的傢伙。”
虎頡仰天大笑。
謝相才沉吟片刻之後,開口問道,“那咱們的這位……大師兄,是怎麼……”
虎頡擺了擺手,“沒什麼好說的啦,都過去了,你們幾個臭小子不要和他學,臨死前還是個喜歡說大話的傢伙。尤其是你老八,世道險惡,你還是涉世未深,把這個世界看得太友善,和你那個死掉的大師兄一個樣子。在學堂練劍要練,練拳也要練,但出去走走必不可少,可別光是紙上談兵。”
謝相才重重點頭。
虎頡猛地轉頭,盯著自己那兩名腰懸長劍的弟子,眼眶竟是沒徵兆地泛紅。
“師父師父,以後要是我的功夫超過您了,我還是讓您做天下第一!”
“哦?那你呢?”
“我嘛……天下第二也挺好呀!”
“誒,你他孃的哪裡有底氣說出這話來?”
“師父,您就看好了,假以時日您的弟子我,定然是當今世道最有名最出彩的武者!”
虎頡將頭扭了回去,偷偷以整理袖口為幌子抹了一把眼淚,“撲哧”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