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輕輕笑道:“咱家就料定李閣老會來,如今果然來了!”我記得牟斌當初走時,也是李東陽派人相送。如今親自趕來,想必是割捨不掉這些年的交情,不覺嘆道:“這位李閣老,還是重情重義之人呀!”
李東陽跑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而謝遷、劉健卻收斂笑容,勉強拱手道:“李大人,您何苦如此?!”
“謝兄,劉兄,你們還在怪罪我吧!”李東陽擦擦汗還禮道。
謝遷白了他一眼,道:“您是內閣大臣,我們都是平民百姓,如何敢怪罪?”李東陽搖搖頭,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也想一走了之。只是,皇命難違!嗨,如今我在內閣,形同虛設,難過得很!”
劉健冷笑道:“這也是你咎由自取!若是當初和我們一樣,堅決要求皇上馬上處理八虎,如何會有今日?”
李東陽臉色蒼白,緩聲道:“如果那樣,只怕我們永無出頭之日!”
謝遷呵呵冷笑,道:“想必是你和八虎有勾結,弄些玄虛,推託幾句,故意害我們的吧?”李東陽急忙搖頭,道:“謝兄,劉兄,你們是誤會我了,我和八虎如何相熟,別忘了,我也是簽字,並且要求辭官的!”劉健呵呵冷笑,道:“你可真會演戲!誰知道你背後做了什麼?”
李東陽欲言又止,而謝遷更是決絕道:“劉兄,時辰不早了,我們還得趕路。休得再和這個小人囉嗦,於事無補,別忘了,那個人給我們設定的時辰,此時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若是晚到了,我們連晚上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劉健點頭,大聲道:“我們兩個糟老頭子,惹不起東廠、錦衣衛的大爺們,謝大人回浙江,我自回洛陽,你們若跟著,儘管來吧。”卻不再搭理李東陽,那謝遷乃是浙江紹興府人,劉健則是洛陽人。李東陽聽了,連連拱手,流下淚來,而謝劉二人互相拱手,道聲珍重,視李東陽如無物,竟然揚長而去。
李東陽立在那裡,呆呆發愣。我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兩位默契的同僚離開,內閣只剩下他一個人,和整個中官對峙。而且內閣將會遍佈劉瑾的爪牙,可知他將會處於怎樣的境地。我不禁為之擔心,卻不敢說話,李東陽緩緩走了幾步,寒風吹起他的鬍鬚飛揚起來,許久,那僕人上前道:“老爺,我們該回去了!”李東陽聲音哽咽道:“老天是知道我的清白的!走,李成,我們回去!”說著,又衝著謝遷、劉健二人遠去的背影,深施一禮。
李東陽主僕二人重新上馬,調轉馬頭回奔京城,林生嘖嘖稱讚,對我說道:“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天下三賢相。如今只剩下這位東陽先生,只怕會過一段難過的日子了。”我甚是不解,道:“既然皇上留下他在內閣,說明皇上還是信任他的。”林生一笑,道:“不是皇上信任他,而是劉公公信任他。”
“劉公公也希望大明好,這麼有才華的人,怎麼能輕易放走,何況這位東陽先生,非常識時務,這比那兩位強多了。只是可惜劉公的果斷和謝公的能言善辯,若能和李公的謀略想匹配,大明江山何愁不牢固!”
我心想:“這林生雖是劉瑾門下,卻有著公道之心,只是三公若在,就是八虎不存。官場之險惡,確實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理解和駕馭的!”
忽聽一陣馬蹄聲響,又是一夥人來到這裡,和李東陽正好遇到。只聽一人道:“東陽先生,您怎麼在這?”那聲音聽起來極為熟悉,正是那小馬公公,我吃了一驚,他可是逃犯,林生一喜,道:“今日果然沒有白等,這麼大的人物終於來了!”
這些人紛紛下馬,李東陽道:“馬公公,您怎麼在這?”小馬公公似乎嘆了口氣,道:“林生那幫傢伙圍住錦衣衛,若不是他們救咱家,咱家此時只怕在大獄裡了。”李東陽還有開口,林生一拍我後背,一躍而起,笑道:“小馬公公,別來無恙,既然你這麼惦記咱家,咱家就來了!”
林生身形極快,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跟著過去,同時而起的是另外兩名侍從,我們的出現,讓這些人大吃一驚,李東陽略微一愣,沒有再言語,卻是尷尬萬分,而小馬公公戴著氈帽,冷冷地看著我們過來,道:“想不到你在這裡等咱家!”
林生呵呵一笑,道:“咱家也沒想到,你還會在城裡!咱家原本以為,你會混在謝、劉兩家人當中,但你沒有,而是大搖大擺走了出來,佩服,佩服!”
小馬公公瞄了我們四人一眼,道:“大路朝天,各走各邊,怎麼樣,老林,你不會真是想抓咱家吧?”
林生臉面一寒,道:“咱家是東廠太監,奉劉公公和丘公公之命,捉拿馬敬!”
小馬公公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家就不必客氣了,只是李大人和我們沒有干係,是不是讓李大人先走?”
林生點點頭,道:“這個自然,李大人不過偶遇而已,閣老大人,您可以先走了!”李東陽環視一週,滿臉無奈之色,卻不得不一言不發而去。
夕陽西下,天地間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對方包括小馬公公是五個人,而我們是四個人,林生以前說過,小馬公公不會武功,那麼我們就是平手。
對方四人都戴著氈帽,看不清面容。林生輕咳一聲,道:“小馬公公,你想去哪裡?”
小馬公公冷笑一聲,道:“去哪裡,還不是你林公公說的算!”林生笑道:“其實你我也算是兄弟,往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老兄手伸得太長,管了不該管的事情。如今劉公公得勢,咱家做下屬的,必須服從!”
小馬公公呵呵冷笑,道了兩聲“好”,手下四人突然暴起,明晃晃的鋼刀直挺過來。我幾乎下意識拔刀在手,閃身側過,卻見林生身形如旋風一樣,迎了上去,長袖如練,早把兩人的刀纏住,用力一甩,那兩人鋼刀脫手,人撲通摔倒,再要掙扎坐起時,林生一展袍袖,那鋼刀頓時又飛了回來,如長了眼睛一樣,“噗噗”兩聲,兩人胸口中刀而亡。
我吃了一驚,這林生功夫好生了得,當真是東廠高手。而另外兩人,早被兩名侍從用刀抵住咽喉,林生瞧了一眼,高聲道:“留著何用?”兩名侍從手起刀落,砍殺二人。小馬公公面色蒼白,他自然沒想到,片刻之間,手下四人皆被殺死,伏屍在地,林生緩步上前,吟吟笑道:“小馬公公,你是和咱家回去,還是自行了斷?”小馬公公喘了一口氣,道:“當真不講情面?”林生道:“咱家已經放過你一次,你難道不懂嗎?”小馬公公盯了他一眼,突然從懷裡取出一物,對準林生,“砰”地一聲響,林生身子略晃了晃,竟然倒在地上,我嚇了一跳,急忙衝上前去,那小馬公公看見我,又是“砰”地一聲響,一道火光快如閃電,我下意識地用刀一擋,火光打在刀面上,震得我虎口發麻。
小馬公公厲聲道:“你們再靠近,就是自尋死路!”我頭一次看見這種物件,烏溜溜的管子,冒著青煙,一股硫磺味,迅速蔓延開來,我下意識地躲過一旁,兩名侍從試著要上前,小馬公公看著我,道:“張英,你還年輕,不要逼人太甚!山水有相逢,指不定哪天形勢又變了呢!你們還不去看林公公,他還有救!”他一邊說著,一邊順勢後退,爬上了馬,掉頭便走,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