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歸途後傳日常)
暴雨在擋風玻璃上炸開水花,雨刷器拼命擺動也跟不上節奏。婁詩揚攥緊安全帶,看著李衡玉的指節在方向盤上泛白。他們本該一小時前到家,但寵物醫院的耽擱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回程變成了一場冒險。
“前面淹了。”李衡玉突然剎車,遠光燈照出路面反光的水窪,像一片微型湖泊。導航顯示繞行需要多走八公裡,而“踏板”在後座發出不安的嗚咽——金毛的絕育手術很順利,但麻醉剛退的它顯然不喜歡雷聲。
婁詩揚轉身安撫狗狗,手指陷入溫暖的毛發:“快好了,小夥子。”這句話也是說給李衡玉聽的,他太陽穴上的青筋已經清晰可見。
“我查查路況。”婁詩揚點亮手機,訊號格卻在暴雨中奄奄一息。
李衡玉突然解開安全帶,動作帶起一陣皮革摩|擦聲。“換位置。”他開啟車門,風雨立刻灌進來,“我下去看看水深。”
“你瘋了嗎?”婁詩揚抓住他手腕,雨水已經打濕了袖口,“水會淹到膝蓋!”
這個曾經在地下室對他實施水刑的男人,現在要為了繞行路線涉險。婁詩揚的胃部擰緊,想起那些被按在冰桶裡無法呼吸的時刻——當時的窒息感與此刻擔憂如出一轍,只是物件完全顛倒。
李衡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溫度透過濕布料傳來:“兩分鐘。”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鎖好車門。”
雨聲瞬間放大又隨著關門減弱。婁詩揚看著李衡玉捲起褲腿踏入水中的背影,閃電照亮他彎腰探測水深的姿勢。後視鏡裡,“踏板”把濕鼻子貼在他耳後,呼吸帶著輕微的顫|抖。
“你爸總是這樣。”婁詩揚輕撓狗狗下巴,“逞英雄。”
李衡玉回來時像只落水狗,黑發貼在額前,牛仔褲濕到大|腿。“能過。”他簡短宣佈,從後備箱拿出毛巾擦拭小腿,“慢速二檔。”
車子像船般駛入積水,婁詩揚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李衡玉的駕駛穩得驚人,引擎聲在水壓中變得沉悶。“踏板”突然把爪子搭在兩人座椅之間,彷彿也要參與這次“冒險”。
“好寶。”李衡玉空出右手揉了揉狗頭,這個動作讓婁詩揚眼眶發熱——曾經那隻只會施加疼痛的手,現在同時掌控著方向盤和給予安撫。
繞行的小路昏暗狹窄,樹枝刮擦著車身。李衡玉突然開啟音樂——不是他們常聽的任何歌單,而是寵物醫院給的舒緩鋼琴曲,專門用來安撫術後動物。琴聲像第三個人般坐在車裡,溫柔地填補了雨聲的縫隙。
“右轉。”婁詩揚突然指向一條岔路,“那邊便利店還開著。”
李衡玉挑眉但照做了。便利店的燈光在雨夜中像座燈塔,他剛要拔鑰匙,婁詩揚已經推門而出:“我去!”
積水沒過腳踝,冰涼的觸感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婁詩揚小跑進店,貨架間蒸騰著關東煮的香氣。他抓起兩把傘、熱飲和“踏板”最愛的雞肉條,結賬時又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包李衡玉以前常抽的煙——盡管戒煙計劃已經斷斷續續執行了好幾個月。
“傻子。”李衡玉接過塑膠袋時皺眉,卻用毛巾裹住婁詩揚濕透的褲腿,“腿疼複發怎麼辦?”
熱可可的甜香在車內彌漫。婁詩揚撕開雞肉條喂“踏板”,後視鏡裡映出李衡玉小口啜飲咖啡的側臉。雨勢稍緩,車窗上的水痕將路燈折射成流星般的軌跡。
“記得嗎,”婁詩揚突然說,“去年暴雨那次。”
李衡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是他們還在俱樂部的日子,一場遊戲因停電陷入黑暗,婁詩揚在恐慌中嘔吐,而李衡玉用冰水澆醒他,理由是“克服恐懼的最好方法是直面它”。
“記得。”他聲音沙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杯壁,“我當時…”
“噓。”婁詩揚把熱可可塞進他手裡,“只是想說,現在好多了。”
儀表盤顯示時間已過午夜。李衡玉開啟除霧器,暖風吹散玻璃上的水汽,也吹幹了某種無形的沉重。他們像兩個從戰場歸來計程車兵,不再需要詳述那些傷痛,只因共同穿越過黑暗而默契十足。
轉進小區時,“踏板”突然精神起來,尾巴砰砰拍打座椅。李衡玉停車的動作比平時慢十倍,生怕顛簸驚醒狗狗的傷口。這個曾經以製造疼痛為樂的男人,現在連關車門都像拆彈專家般小心翼翼。
等待車庫門落下時,婁詩揚的肩膀不自覺地靠向李衡玉。濕衣服、狗毛和熱飲的氣味混在一起,構成一種奇異的溫馨。“踏板”在他們腳邊徘徊,手術服下露出粉色的肚皮。
家門剛開,金毛就跌跌撞撞沖向水碗。李衡玉立刻單膝跪地檢查傷口,動作輕柔得像在處理易碎品。“沒事。”他宣佈,卻還是給狗狗戴上了伊麗莎白圈——粉色的,婁詩揚堅持要這個顏色。
熱水澡洗去一身寒氣。婁詩揚擦著頭發出來時,發現李衡玉已經鋪好了“踏板”的康複窩,甚至擺上了玩具熊。那包煙原封不動放在茶幾上,旁邊是戒煙口香糖和一張便簽:“明天依舊。今晚也是。——”
臥室裡,李衡玉正對著手機皺眉。“林醫生的郵件。”他解釋,“問今天的手術…”
婁詩揚湊近看螢幕,郵件正文寫著:“應激反應如何?有無舊模式複現?”回複框裡只有草稿:“無。他全程抱狗。”
這個簡單的陳述讓婁詩揚胸口發燙。他想起李衡玉在雨中探路的背影,想起他駕駛時緊繃的下頜線,想起所有那些將控制慾轉化為保護欲的瞬間。那些曾用來束縛他的力量,現在築成了遮風擋雨的牆。
“寫完了?”婁詩揚鑽進被窩,腳趾碰到李衡玉冰涼的腳踝。
李衡玉放下手機,手臂自然地環過來:“還差一句。”他的呼吸噴在婁詩揚耳後,“‘我們很好’。”
窗外,雨聲漸弱,偶爾還有雷聲在遠處滾動。婁詩揚想起積水中的車燈,想起便利店的熱飲,想起李衡玉濕漉漉的睫毛。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奇妙的真相:暴風雨終會過去,而他們學會瞭如何成為彼此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