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點點頭,善解人意地說,“也是,看平面的看得不太清楚,那就看立體的吧。”
沈翊垂眸掀開了自己面前東西的黑布,赫然是一個石膏頭像,上面貼著一張臉皮。
“這個雕塑是段哥的臉,”沈翊伸手撕下了臉皮,露出他本來的面目,“這是你的臉。”
“所以,無論是聞璟還是段哥,其實都是你一個人假扮的。”
杜城和沈翊直勾勾地看著他,陳明峰笑容徹底消失,額頭有著細汗,“怎、怎麼可能,警察同志你在開玩笑對不對?誰也不可能變成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對不對?”
“我們曾經到你家搜查,在冰箱裡面發現了大量的魔芋和豬蹄,魔芋含有大量的膠質,經堿處理後會形成一種彈性凝膠,加上豬蹄熬製出的明膠,就會仿製出形同真皮的色澤和觸感,只要煮得夠濃,還能維持動物原有的面板顏色。”
陳明峰緊張地嚥下口水,“這、這都是你的猜想!這雕塑、這雕塑你說是誰就是誰啊!再說你就畫得那麼準嗎?”
沈翊一笑,拿起之前的畫像,“這是我根據你的描述畫出的段哥。”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啊?”陳明峰不明所以,沈翊勾唇,“當然跟你有關繫了,上面有你的簽名確認。”
陳銘峰一頭霧水,“這也不算是證據啊。”
“錯了,這就是關鍵證據——字跡。”
“我們發現聞璟寫給華木姚的情書筆跡和陳廷飛中陳字筆跡極其相似,於是我們調查了陳廷飛的資料,發現他在高考前改過名字,改成了陳銘峰,四年後又改了回來。”
“陳廷飛代替了你上了四年大學,但你寫得一手好字,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就花了大量的時間模仿你的筆跡,所以……”杜城看著陳銘峰,“他的筆跡就和聞璟的惟妙惟肖。”
“但是你的字不是,這是你之前的筆錄簽名,你從字跡開始作偽,把字故意寫得很難看,以此來區分聞璟和陳銘峰。”
陳銘峰還想說什麼,沈翊和杜城的話無縫銜接,“筆跡有幾個很重要的地方——筆順、筆力、著力點。我們每個人寫字都是不一樣的,我們仔細看過陳廷飛和聞璟的字,咋一看像是一個人寫的,但是仔細看就會發現筆順和著力點完全不一樣——聞璟習慣先寫偏旁再寫裡面的字,而陳廷飛剛好相反,你雖然字寫得難看,但是你的筆順和著力點和聞璟完全一樣,也就是說——從字跡上判斷,你和聞璟很有可能是一個人,因此陳廷飛的嫌疑排除。”
沈翊說完,杜城嘆口氣承載桌子上面看著含著眼淚的陳銘峰,“也就是說,你不僅假扮風度翩翩的聞璟,你還假扮了段哥,然後以段哥的名義用電話跟人保持聯系,讓所有人都認為聞璟跟段哥也是兩個人,段哥就是你另一層的偽裝罷了,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人。”
“但是你寫給華木姚的情書卻用了這一手好字,因為在你心裡,這個寫著一筆好字溫文爾雅的英俊男人才是你該有的樣子,對吧?”
一句問號,陳銘峰想笑,可無論如何先出來的都是眼淚,陳銘峰抿著嘴低下頭伸手掩面,痛苦的臉龐很快布滿了淚水,可陳銘峰只是大手一擦,像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那樣深呼吸一口氣,止住了漫天的委屈。
“是,”陳銘峰笑著重新看向了兩個警察,“這三個人都是我,你們說的都是對的。方法和你說的一樣,魔芋、豬蹄,熬製出來,處理處理,就成了最廉價有用的面板,化個妝,戴上眼鏡趁著夜色,沒人看得出來。”
“那還有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是陳廷飛頂替你上的大學的?”
陳銘峰低著頭平靜地述說著事實,“我開圖文店的,每天看的就是各種人的證件,出生、上學、畢業、結婚、離婚甚至死亡,那些紙,決定了人的價值人的道路,有一天我正在吃泡麵,陽光很好,我看到了一對小情侶進來列印資料,然後發現他和我竟然是同一個高中的,富榮高中……我還轉身問他,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叫陳廷飛,因為上面寫著……他叫陳銘峰。他不耐煩我驚訝華木姚溫柔地開脫道歉,哈哈哈哈,”陳銘峰笑著笑著就捂上了臉。
“我拿走了他的結業證書,覺得我才是愚人節出生,不然的話……我怎麼活成了一個笑話?老天爺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我還得笑著過這個人生。”陳銘峰笑著看著沈翊,仰頭看向虛空,“從高考結束,我就在幻想,我覺得我可以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然後去學我夢想中的金融管理,第一年或許我只是一個小職員,但是月薪有六千,第二年,我工作努力提拔為經理,不僅工資高年末還有獎金,再過五年我攢夠錢,我就可以買下屬於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到時候我可以把我爸媽接過來,再過十年,”或許他已經成家了。
陳銘峰笑容忽地消失,連帶著眼裡那細微的光,緩慢地如同生鏽的機器垂下了頭平視著沈翊,“拿三百萬,是補償我一生的錢,我算過了,不多。”
杜城皺眉,“既然你知道了頂替你的是陳廷飛,你又為什麼針對華木姚呢?”
“因為……後來我才發現,華木姚的父親,那個道貌岸然的華校長才是幕後黑手,於是我決定把目標鎖定在對他們兩個都最重要的人身上,憑借我掌握的華校長的非法勾當,我在要贖金的時候威脅他,只要他敢報警我就不但讓他失去自己的女兒,我還讓他身、敗、名、裂!”
陳銘峰低聲一字一句地說著,眼裡面的光終究是被現實磨滅了,還帶著血性和殘忍,杜城佩服地點點頭,“一個人扮演三個人,差點兒就被騙了。”
陳銘峰只是搖搖頭,“只是你們眼裡,從來就沒有我。”
他只是一個連人生被頂替都無處申訴的普通人,三百萬就買下了他的人生。
“根據我們的調查和嫌疑人的自述,他就是偽裝成聞璟的嫌犯——陳銘峰。”
杜城和沈翊帶來了華木姚,華木姚一身名牌揹著包富家千金的模樣,看著裡面死氣沉沉坐在看守椅上的陳銘峰只剩下震驚。
“不可能……”
華木姚瞬間後退一步,看著裡面邋遢的男人搖搖頭,“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陳銘峰抬起頭,身子幾乎淹沒在陰影之中,就如同那天比賽中唯一的欣賞者一般,可是不是什麼東西完全曝光在光下都是可以直視的。
華木姚不相信綁架她的人是聞璟,可偏偏綁手的時候猶豫了;他不相信溫文爾雅給她寫情書和浪漫的人是陳銘峰,可事實偏偏讓人不得不接受。
那是他最後一次牽她的手,也是那隻手,徹底斷送了他的人生。
我們身處陽光下,世界卻陰暗不止。